今夜月華皎皎,羣星璀璨,正宜觀星。
觀星殿,占星臺,司星長老仰望長空,良久良久,幽幽道:“你看,這漫天星斗如恆河沙數,不知凡幾,然衆星運行軌跡循環往復,卻又早已註定,此爲天道。”
“師尊,那……”一旁的天巧星道:“世人的命,是否也早已註定了呢?”
“你想說什麼?”司星長老淡淡道。
“師尊爲聖族觀星測命多年,”天巧星道:“可曾一窺天機?”
“天機?”司星長老似在自言自語,半晌之後,喃喃道:“所謂天機,自然非人力所能堪破……”
“果然是穹蒼之下衆生皆爲螻蟻嗎?”天巧星道:“一切都微不足道。”
“你、我、聖族、世人和衆生,皆是微不足道,”司星長老道:“日月更迭,滄海桑田,枯榮流轉,世間一切皆在不停變換,唯天道循環,亙古不變。”
“那……”天巧星若有所思,問道:“師尊,請告訴弟子,我們所做的一切,真有意義嗎?”
“傳說上古時有一種神木名曰大椿,以八千年爲春,又以八千年爲秋,春夏秋冬,於它來說便是三萬二千年。”司星長老看着自己的弟子,道:“然而以大椿之壽數,尚且枯亡於世間,我等凡人又何足道哉?”
“一歲便是三萬二千年嗎?”天巧星自言自語道:“果然久長呢……但終是難逃一死嗎?”
“我等聖族子民,壽數較之常人,或久長一些。”司星長老道:“一百年?兩百年?但那又如何呢?終究會死。”
“師尊,”天巧星搖搖頭,道:“弟子愚鈍,不太明白師尊之意。”
“你方纔問我,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義。”司星長老輕輕挽起天巧星的面紗,溫柔地撫摸着那張楚楚動人的臉龐,道:“需知‘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一切隨緣便好。”
“師尊是說,”天巧星凝視着司星長老,道:“盡人事,聽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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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這麼理解,”司星長老收回手臂,轉過身去,繼續仰望星空,道:“你可知何爲‘物競天擇’?”
“是,弟子知曉。”天巧星點點頭,道。
“你我所屬的聖族,西方的魔羅加洛斯和那瀕臨消亡的阿古拉斯,或許在很久之前,曾是這片大地的主人。”司星長老道:“但如今呢?是人類,在我等眼中最最普通的人類,你也知道,他們稱呼我等爲魔族,魔!何爲魔?世間一切邪惡的總稱,壞和陰暗的代表。你可曾想過,爲何會如此?”
“難道說,我族果然已被這個世界所淘汰了嗎?”天巧星睜大雙眼,問道:“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爲師也不知道,或許有,或許沒有,”司星長老嘆道:“又或者,終有一日,我等與他們能尋到一條共存之道。”
“共存之道?”天巧星喃喃道:“那是什麼?”
“各自放下手中兵刃,沒有殘殺,沒有爭鬥,共同生存於這片大地之上。”司星長老道:“以世界之廣博,難道容不下區區聖族嗎?”
“師尊,”天巧星秀眉微蹙,問道:“這可能嗎?”
“有何不可?”司星長老道:“魔羅加洛斯也好,我聖族也罷,與尋常人類,甚至是那些獵魔人們,皆是同宗同源,爲何不能共存?”
“真有這一天嗎?”天巧星道:“族人們會這樣認爲嗎?”
“不會,至少現在不會。”司星長老道:“可笑,時至今日,族中的絕大多數仍試圖顛覆這個世界,期盼着我族能再次君臨天下。”
“……”天巧星沉默了。
司星長老再次轉過身來,看着自己的弟子,柔聲道:“你可知,今日我跟你說的這番話,多年前曾有人對我說過。”
天巧星茫然擡起頭來,道:“弟子知道,師尊曾有一位親妹,是她嗎?”
“正是,聖族五位長老,就屬我年歲最輕,若非前任司星長老辭世,我也不會在年紀尚輕,資歷尚淺之際接任司星一職。即便如此,至今我依然認爲,我那位妹妹比我更加適合,很多事,她比我看得通透。”司星長老黑紗蒙面,看不清此刻是何神情,只聽她繼續說道:“若非二十餘年前,她過早夭折,哎……”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天巧星不解問道:“族中並無任何傳言,似乎知情者甚少。”
“此刻你不用知道,”司星長老輕輕搖頭,道:“我身居司星一職,不便在外行走,讓你跟隨他們一同行事,便是想讓你替我尋找一人,你已前後外出數次,可有打探到任何消息?”
“未曾。”天巧星低下頭去,道:“弟子愚鈍,還請師尊責罰。”
“癡兒,”司星長老道:“你所知不多,出門又少,人海茫茫,想要尋找一人,談何容易。”
“弟子知道,”天巧星道:“弟子會傾盡全力,定不負師尊所託。”
“哎,隨緣吧。”司星長老道:“你實力不弱,但出門在外,仍需多加小心。”
“弟子知道了。”天巧星點點頭,道。
“夜已深了,你去歇着吧。”司星長老道:“爲師再停留片刻。”
“是,夜涼如水,更深露重,還請師尊保重身子。”天巧星應道:“弟子先行告退。”
“去吧……”
……
酒是好酒,看不出年份的貴州茅臺,菜卻不是好菜,簡簡單單幾樣小吃而已,一碟花生,一碟豆腐乾,一碟醬肉,一碟油炸小魚。司命和司刑盤膝對坐,不知已是第幾杯了。
“兄長一去十年,雖偶有消息傳來,可無法相見,小弟着實掛念。”司刑長老舉杯道。
“哎,”司命長老微微嘆氣,道:“眼見便要成事,一舉將島國獵魔高手悉數除去,可惜,到頭來還是功敗垂成,應天長老雖未說什麼,但叫爲兄如何甘心?可嘆可恨啊!”
“兄長何須自責?”司刑長老笑道:“島國之事,雖有些可惜,但卻並非一無所獲吧?想那藤原家四位長老已去其二,實力大損;山嵐家遭受挾制,被迫舉族遷往四國島,從此一蹶不振;只餘笠谷家完好,縱然與元氣大傷的藤原家聯手,又能成什麼氣候?更重要的是,島國唯一的劍道宗師鬼冢神藏殞命,這份收穫,不可謂不大啊!”
“話雖如此,但賢弟可知?”司命長老微微搖頭,道:“那種已然將勝利緊緊攥在手中,卻又於倏忽間失去的心情?第九天星天哭隕落,前來助陣的魔羅加洛斯第二魔將赫爾斯格重傷,可惜!”
“說起那位魔羅加洛斯魔將,兄長已讓人護送回返?”司刑長老問道。
“是,已平安返回歐洲,交與其族人手中,”司命長老道:“傷勢不輕,怕是要休養一些時日了。”
“哦?”司刑長老沉思片刻,道:“那劍道宗師鬼冢神藏居然有如此能耐,中了兄長的‘禁魂之術’,竟然衝破束縛,尚有餘力與第二魔將一戰,卻仍能重傷於對手,着實不可小覷啊。”
“自然,哼,島國第一獵魔高手,若非他爲了衝破‘禁魂之術’束縛,不惜自毀識海,重傷在身,只怕與第二魔將對戰,勝負之數尚未可知。”司命長老道:“放眼整個東方,他也是有數的獵魔人之一,外界對他的評價甚高,似乎排名僅在‘神州五絕’之後。”
“‘南千重、北萬山,東雲西禪中無天。’好響亮的名頭,好臭屁的名頭!”司刑長老道:“近百年來,這五個名字如懸頂之劍,讓我族如履薄冰,無時無刻不在小心提防,殞命於他五人手中的族人,只怕不在少數,小弟不才,倒想去親自會會,看看是否盡是些欺世盜名之輩。”
“賢弟執掌族中刑罰,萬不可冒然涉險。”司命長老道:“想他五人成名幾近百年,自然有些本事。”
“多謝兄長好意,小弟自然銘記在心。”司刑長老舉杯示意,道:“那‘西禪’老喇嘛,久居藏邊某寺,已然數十年不曾出山;聽聞‘南千重’於數年前失蹤,不知去向如何,負責打探消息的族人回報,已無他之行跡;餘下的‘東雲’和‘北萬山’兩人,年歲漸長,似乎較之昔年巔峰略有頹勢;倒是那‘中無天’,四處雲遊,無人知曉其行蹤,說不定暗中潛伏在某處,着實是個威脅。”
“獵魔界傳言,‘南千重、北萬山,東雲西禪中無天。’以‘中無天’居首,”司命長老一飲而盡杯中酒,道:“‘神州五絕’之中,又以‘南千重’和‘中無天’年歲爲輕,此等天賦實力,實爲我族大敵啊。”
“兄長所言甚是,來,你我兄弟再飲一杯。”司刑長老爲司命長老斟滿,兩盞酒杯輕輕一碰,各自仰頭盡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