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將那具骷髏在城東高坡上安葬了。
有風徐徐吹過,帶動她一身白衫微微飄拂,林晚兒伸手摸着冰涼的墓碑悠悠的嘆息,當年,爹孃慘遭毒手,姐姐身葬火海卻無人爲她收屍,她手中那枚美人山茶的玉佩也不知所蹤……,只恨,只恨自己太小,眼睜睜看着他們倒在腳下而無能爲力,若不是師傅收留,授她一身武功,怕是自己也葬身荒野了……
突然耳畔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林晚兒微微側目,見明月一路小跑而來,隱下心中愁緒淡淡道:“查到了。”
明月點點頭,微微喘息道:“公子,我查到一些線索,原來離南府有一名偷兒,江湖上頗有名氣,叫四隻手的,原來只在商賈間偷盜,會不會和偷侯爺印章的是同一人,公子,不如我們晚上去城西會會……”
林晚兒勾脣一笑,卻是沒有笑意,道:“你以爲就我們會調查麼,我想官府也會調查他,是與不是近日他也不敢現身,不過倒是可以去探聽消息,畢竟城西魚蛇混雜。”
夜漸沉,半弦胭脂月籠着杏黃色的光滋潤靜謐的世間,星子皆黯淡。
離南府分爲城東與城西,城東百姓安居樂業,一片祥和安泰,而城西,便是那酒色笙簫之地,夜間燈火輝煌,人聲鼎沸。這裡,是紙醉金迷的天堂。
林晚兒和明月來到一座閣前,見此地人聲嘈雜鼎沸,不遜白天鬧市。
不錯,此處便是賭場。
林晚兒心中不屑,這賭場坑蒙拐騙,害的多少人傾家蕩產,但人羣仍是不散,世人皆渾濁,多少人擠破腦袋來此聚賭,一心想着可以一賭萬利。
林晚兒搖了搖頭,帶着明月擡腿踏進了賭場,穿過迴廊,便入了賭場大廳。
林晚兒站在廳內負手而立,擡起頭極目遠眺,大廳被人山遮眼不能望見它的盡頭。能看到的,只有一桌一桌的人,人,人……
大廳的背景是金色的,錢的顏色,與這裡正在進行的活動相得益彰,人們聚成一小堆一小堆的,正在賭着,嘴裡還吆喝着,買大買小,買定離手。
明月擡腿擠進身旁離得最近的一桌人堆兒裡,想要鑽到前面,奈何人們只沉醉於金黃銅臭之中,覺得身旁有礙事的,自是無情的將她推搡出來。明月擠了幾桌無果,有些頹敗,賭徒就是賭徒,賭場就是賭場,這裡的人六親不認。
“無妨。”林晚兒瞧着明月嘟着嘴,滿臉的不高興,輕輕勾了勾脣角。
但見她細眉一凜暗運內力,拈起手指一股無形之氣在指尖聚集,倏地指尖一彈,指風便襲向了擋在明月前面的人。
那人三十來歲,生的虎背熊腰,林晚兒那一指正好彈在他的腿上,雖然她並未用力,但那人整條腿發麻竟是無法站立,擡腿在原地滑稽的踉蹌着,最後“媽呀”一聲趴在了地上。
賭桌旁邊的人見狀紛紛恥笑着,與那人同賭的是位白臉男人,書生打扮,他手裡拿着那虎背熊腰男人方纔輸得銀子,向上來回拋着,挑眉揶揄道:“老秦,又輸不起了,這回裝的挺像。”
老秦老臉通紅爬起來,抱着腿倚在桌腳,齜牙咧嘴道:“今兒個是真的,腿麻了。”
那白臉書生聞言嗤笑聲越烈,挑着眼角不懷好意道:“沒銀子了?賭場規矩,你可是拿手賭的,沒銀子我可是要剁手了。”
老秦啐了一口,心一橫,伸出手在地上道:“孃的,誰知道你沈七是不是出老千,哼,老子願賭服輸,剁就剁!”
那沈七冷哼了一聲,從袖裡摸出一把刀來,在脣邊吹了吹,走到老秦跟前緩緩蹲下,道:“沒錢以後少來賭場丟人現眼。”
說罷,眼神一戾,猛的揚起手,手中的尖刀閃着寒光向地上老秦的手掌砍去。身邊衆人看戲似的麻木着,對此景見怪不怪。
這邊老秦臉色慘白,認命的閉上眼睛。感覺刀風拂面,只聽“鐺”的一聲落耳,老秦心猛的一抽抽,卻未感覺到有任何疼痛。
他悄悄擡眼,見自己雙手完好,心下不由得鬆了口氣,擡眼瞧向那沈七,只見他卻是一臉驚恐,手中的刀早已飛了出去,而手掌更是被什麼東西劃破,鮮紅的血順着掌心緩緩滴下。
老秦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珠方看清插進白臉書生皮肉中的竟是一枚銅錢。然後老秦聽到一道男聲竟如石間流水般清鳴在耳畔響起:
“誰說沒錢就不能來賭場了……”
那沈七聞言這才反應過來,看着他的手掌,一股怒火不由得浮在臉上,眼睛充血,憤怒地將刺入掌心皮肉內的銅錢拔了出來,一把扔在林晚兒腳下,擡眸看清來人,竟冷冷的笑了一聲,道:
“我當是誰,這不是大名鼎鼎的林先生麼,刺傷小爺,可是活的不耐煩想找死麼!”
明月瞧着他怒吼,不由得怒上心來,撇了撇嘴,睨着他道:“只是劃破點皮,我家公子又沒使勁兒,你一個大男人何必那麼矯情。”
沈七臉色一紅,不由得惱了起來,被人打傷不說,竟還被小廝奚落,自是覺得傷了面子,他指着着林晚兒嚷嚷道:
“小子,你是存心鬧事麼,賭場規矩,既然沒了銀子,就得剁掉一隻手,他願賭服輸,要你來多管閒事。”
林晚兒淺笑未退神色自若,並沒有多大起伏,倒是身旁的明月氣不過沈七如此囂張,看着老秦眯着眼一副可憐的模樣,瞪着杏眼衝沈七嚷道:“他欠你多少錢我家大爺替他還了……”
沈七嗤笑一聲,挑起眉眼睨着明月,道:“我沈七從不缺錢,就是喜歡賭,今日老秦與我賭輸了,他這隻手我是要定了!”
“那我就同你賭一把,就賭老秦這隻手。”
沈七耳畔突然傳來林晚兒的聲音,聲音不高,低啞細膩猶如絲綢,卻帶着說不出震懾。
沈七擡眼看他,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林先生,果真是氣質冷清,淡雅出塵。
可沈七就看不慣他這副樣子,明明是一樣的人非要裝出一副清高無比,高高在上的樣子,可現在不也是在賭場消遣麼!他睨着林晚兒嘴角挑起一抹尖酸的笑意,道:“好,你若贏我,這老秦的手我就不要了,倘若……你若是輸了呢……”
“隨你……”
林晚兒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另沈七微微側目,半晌,他似乎想到好玩的事,眼裡泛着挑釁與不屑,道:“都說林先生俊朗少年,氣質非凡,今日難得有幸與你同賭,可今日你若輸了我,你就得脫了你這身白衣,光着身子繞賭場跑一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