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聞聲擡頭,看見清貴妃從後堂娟娟而來,纖纖碎步,柳身搖曳,嵌寶金釵芙蓉花綴下流蘇錯落曳過耳邊,端然明麗,紅脣微勾,清冽的語氣,卻似冰泉淌過,冷淡中透 出一股華貴之氣。
“侯爺夫人,我們又見面了。本宮只是不知,你竟以這種方式與本宮見面。”
林晚兒冷眼瞧着她,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了一切。
這就是一個局,一場靜心爲她策劃的局,恐怕,蕭聽風的離去也是她的手段,只是不知,她如此做究竟意欲何爲,僅僅只是爲了對付蕭聽風?
恐怕沒那麼簡單,她尚有自知之明,她對蕭聽風還沒有重要到可以對他造成威脅。
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林晚兒捉摸不透。
“真沒想到,貴妃娘娘爲了對付我這一介庶民,竟然用了這等心思。”
林晚兒橫起眉眼睨着她,冷冷的開口。
清貴妃聞言嗤嗤笑了笑,以袖掩脣,清音素言道:“侯爺夫人說什麼,本宮可聽不明白,不過這都不重要了,證據擺在眼前,殺人工具就在你手中,本宮與這一干人等便是人證,你無從抵賴。”
清貴妃盈盈然一抹笑意綻放雙頰,曼妙眸光盈滿淺笑,倏尓,她冷眸一轉,笑意突然隱去,厲聲道:“來人,將她帶走!”
話音已落,半響,卻無人動彈。
清貴妃倏地回身,冰眸一轉,清冽的掃過身後的一羣差役,眸中似有一道寒光射出,冷聲道:“放肆,怎麼還不動手,還要本宮親自來麼?”
面對她的怒氣,差役們瑟瑟發抖,此時,在這羣差役中,緩緩走出一個人,林晚兒睜着杏眼看着他,沒想到會是他,須臾卻又釋然,他本來就應該在這裡。
岑寂走到清貴妃身旁,深深看了一眼林晚兒,隨即一撩衣尾,跪在她身旁,俯首道:“娘娘息怒,下官與林晚兒相交數日,瞭解其秉性,下官擔保,她斷不會做殺人害命,刺殺貴妃的惡行來,還望貴妃明察。”
清貴妃黛眉微軒,淡淡瞥了一眼腳下的岑寂,平靜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道:“岑捕頭,怎麼,你的意思是非要躺在地上的人是本宮,你才肯相信麼!”
岑寂聞言心中大驚,低頭想了想,微抿脣角,突然直起身子,拱手道:“下官不敢,可是……”
“沒有可是!”清貴妃打斷他的話,終是動了怒氣,眉眼間莞爾不在,,柳眉一凜,凝視他好一會兒,,才用着冷冷的語調 說道:“岑捕頭,做好你捕頭該做的事,否則你這個捕頭就算是做到頭了!”
說罷,深深瞥了一眼林晚兒,那一眼,便是一輪精光。而後,一揮衣袖轉身搖曳離去。
岑寂跪在地上看着清貴妃的身影,久久怔愣不已。
“算了,岑捕頭,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林晚兒一揮手將鳳鳴劍收回袖間,轉念想了想,又將它橫出,兩指略彈劍柄,鳳鳴旋身而出,在空中轉了幾轉,卻是向岑寂轉去。
岑寂看見迎頭而來的鳳鳴,連忙起身伸手接下。
“替我照顧好它。”林晚兒勾脣一笑,笑容有些苦澀,麻木的任由一旁的差役給她帶上手枷。
“慢着。”
岑寂收起鳳鳴劍,黯然片刻,突然低聲開口。
差役有些爲難的擡頭看他,岑寂卻淡淡勾脣,擡眼看着林晚兒,眸光有些無奈,輕聲道:“我親手鎖她。”
林晚兒瞧着他,垂下扇子般的羽睫 ,淡淡一笑。
臨走時,她低頭看着腳旁已然死去的夏霖櫺,不由得嘆息,原來,他竟是用死亡來設局……
怪不得今晨林中那人會如此說,怪不得夏霖櫺眼中最後那抹哀傷。
——
林晚兒再次來到永安縣衙裡,彼時,身份卻不同。
地牢裡搖搖晃晃的燈火,脆弱的不堪一擊,黑夜是多麼的可怕,一縷殘燈堅強的跳躍着幽幽火光,讓人覺的無助,卻又那麼的無奈。
如同人心一般。
林晚兒此時卸了手枷,坐在稻草上,雙腿曲起,雙手落在微屈的膝上,眼神有些恍惚。
她想起她昏迷前,夏霖櫺曾走到她耳旁,留下了一句話。
“我留下一道破綻給你。就當爲今日賠罪。”
林晚兒柳眉微皺,水眸中泛着微微意外而迷茫的漣漪。
破綻?
夏霖櫺真的會給她留下一道破綻,還是另有目的?
林晚兒轉念想了想,雙手在膝上收緊,骨節微微泛白,她此刻反倒覺着,夏霖櫺最後那一句可信。
沒有理由,她想相信夏霖櫺,也許,可以賭一次。
突然,耳畔傳來一聲微動,她斂起眉眼,擡眼向獄牢門口看去, 一道黑影陡然轉入眼中。
林晚兒微微皺眉,黑衣人悄然無聲的落在獄門口,他四周瞧了瞧,輕輕摘下蒙面巾,露出一張雅人深致的臉孔,彼時眉目肅然,沒了以往輕挑的模樣。
“你怎麼來了?”林晚兒低下頭,有些悶悶的道。
孟長翁挑眉看她,見她完好無損,心中憂慮微微放下,低聲道:“侯爺已然知道你身陷囹圄,只是……只是他現在有事鎖身,分身乏術,所以叫我來看看你,此局,毫無破綻,若想翻案,怕是很難。”
林晚兒勾脣,脣畔苦澀,道:“此案沒有翻案的可能,人證物證俱在,我當時昏迷有一刻鐘,待我醒來,案子已然成了,夏霖櫺死亡時間恰好就在那時,一切都計算精準,就連我何時站起身,走了幾步都計算的毫無差錯。而夏霖櫺右手受傷,身上刀傷無數,脖頸左側靜脈被割斷,傷口與鳳鳴劍極其吻合,我是百口莫辯。”
孟長翁丹脣 勾起一抹冷笑,沉聲道:“在完美的案子都不可能沒有破綻,這話還是你說的,怎麼,林晚兒現在要認輸了麼?”
林晚兒輕輕擡眼,眼中噙着一抹無懼與倔強,勾脣一笑道:“我不會就這麼等死的,哪怕,還有一絲希望。”
孟長翁眼中劃過一絲讚賞,笑道:“我現在終於知道,侯爺爲何會對你一見傾心了。”
林晚兒心中一緊,卻是連連冷笑,一見傾心?
如果換作以前她還會認爲蕭聽風對她是一見傾心,可如今……她已然落實蕭聽風跟爹孃慘死有着莫大的關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他的目的和他一樣,都是想從對方身上套取線索,僞裝與接近,還會是一見傾心麼?
孟長翁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微垂下身子,壓低了聲音道:“此案也只有你才能破解,侯爺的意思是讓你自己爲自己平反。”
林晚兒挑眉不解的看向他,孟長翁低眉一笑,嘴畔勾勒出一抹絕美的弧度,道:“放心,你靜待幾日,我會救你出去。”
——
夜漸漸深了,獄牢裡燈火昏暗,夜晝如此。
林晚兒看不見外面,感覺不到黑白交替,只是擡眸看向透氣窗,感受着那裡吹來的縷縷清風由暖變涼,原來,黑夜不知不覺已然來臨。
只是,今夜獄牢裡好像格外熱鬧。
一股女子的幽香突然竄入鼻端,林晚兒輕輕嗅了嗅,沒有回頭,她知道來人是誰。
“你早就知道了,對麼?”
林晚兒淡淡的對身後的人開口,聲音無波無瀾。
般若美眸輕揚,煙水秋瞳,看着林晚兒倔強的側臉,脣角笑意摻和了幾許氤氳的笑意,淺淺道:“我早就已經告訴你了。”
“所以,你來看我笑話的,對麼?”林晚兒依舊沒有回頭,不知爲何,她不想見她。
“隨你怎麼想。”般若淡淡道。
林晚兒心裡一股怒氣升騰,驀地,她轉身回眸看她,眼中凜起一絲怒火,不知爲何,她總是將她般若的樣子與記憶中的姐姐重合,那麼相像,只可惜,她毀了她最後一點念想。
“我問你,你和秦如風是什麼關係?”
林晚兒紅脣中冷冷的吐出幾個字來。
般若聞言微微驚訝,須臾便恢復了神色,淡抿脣瓣道:“你還知道什麼?”
“你和夏霖櫺,秦如風,都聽命於一個主子,但我知道,那個人不是清貴妃。”
林晚兒輕咬紅脣,看着她的眉眼,一字一句道。
般若雙眸微擡,眸中微微含笑,柔聲道:“你很聰明。”
林晚兒眯起雙眸,目光灼灼, 眼中精光乍現,沉吟道:“那人究竟是誰,你們有什麼目的?你們屢次刺殺蕭聽風又有什麼企圖?”
般若迎上林晚兒目光,美目光華巧轉,抿脣笑道:“有些事,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不該你知道你也不必強求,而有些事,看似是一場死局,但殊不知,有句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晚兒,你我註定是兩條路,從前是,以後還是。”
般若說罷瞟了一眼面前的林晚兒,神色複雜,林晚兒聽見她幾不可聞的嘆息,還想張口,她卻閃身離開,只留一抹餘香。
林晚兒看着她消失的身影,黛眉微蹩,垂下似水的眸,心頭泛起濃濃的哀傷。
沒有理由,她就是不想與她爲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