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侯爺府,不似離南的水中閣,富麗堂皇堪比靈霄寶殿,一宮宮脊吞金穩獸,一殿殿柱列玉麟,在日頭下,綻着碎金的光芒。
樓閣高低,軒窗掩映,幽房曲室,複道迴廊,草木翠青,處處玲瓏剔透,三檐四簇,層層有麒麟翱翔。
可如今,這隻麒麟卻成了籠中之獸。
林晚兒看着眼前這間屋子,鏤空的紅木門上雕刻着複雜而高雅的圖案,門口上書着書雅閣三個大字,此處是蕭聽風的書房。
可是大學士爲何死在了蕭聽風的書房裡?
“進去看看。”
林晚兒沉下心,斂下心緒,一斂裙襬擡腿同明月一起向屋內走去。
書房門口被朝廷的封條封住,林晚兒瞧着交錯的白色封條,冷哼一聲,擡起玉臂手腕靈巧的一轉,一把短刀已然在手,林晚兒手下銀白的刀鋒一閃而過,那封條齊整整的被切斷。
她輕輕推開門,淡淡的檀木香盈入鼻息,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屋內很溫暖。
書房當中放着一張紅楠大案,案上磊着各種公務摺子,桌上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架,上插的各色的筆如樹林一般。
房間很寬大,大廳內精緻的紅木圓桌,上面放着瓷玉茶盞,只是此時,茶盞微微凌亂,有一支茶盞竟然斜斜的躺在桌沿上,只差分毫便要落地,怕是難逃粉身碎骨的下場。
林晚兒低頭細細查看,發現圓角上有明顯的抓痕,看起來仍是新鮮的。
她起身繼續查看,書房內有一道屏風將房間分爲兩半,越過屏風後有一道的粉色紗簾,一陣清風拂過,房內的紗簾輕輕地曳起,在風的撫摸下完美的起舞,突然,一隻嫩白的素手輕輕地抓住飄舞的紗簾。
“姐姐,怎麼了?”
明月好奇的歪着頭,看着林晚兒抓住搖曳的輕紗,有些不解。
林晚兒秋波盪漾的雙眸微緊,手下輕紗如霧,一塵不染。
她將被抓的粉紗紗尾湊到眼前,攤開手掌,細細看去。
“這,這紗尾上面有一枚腳印!”明月大驚出聲。
林晚兒蹙眉,這紗尾曳地,若不細看,根本看不見,可蕭聽風素來愛乾淨,怎麼會允許有人將紗簾踏髒。
“姐姐,你說,會不會是侯爺……”
明月抿抿脣,後面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林晚兒輕輕放開紗簾,任紗簾繼續飄蕩,回身看着明月,眸子清澈明亮,她知道明月未說完的話是什麼?
“我相信他。”
林晚兒淡淡垂眸,語氣卻是十分肯定。她的確相信他,更何況,以蕭聽風的武功若想殺人豈會讓人發現,爲自己留下禍根!
“說的好,不枉蕭侯爺如此在乎你。”
一道男人的聲音自房樑而來,林晚兒聞到此人聲音,並沒有吃驚,輕輕勾脣笑了笑,道:“既然來了,就出來吧,正巧我有事問你。”
男人輕笑着自樑上翩然躍下,明月看着那個輕挑的男人,撇了撇脣。
孟長翁爽然一笑,走到林晚兒身旁讚歎道:“林姑娘果然聰慧,不枉我費盡心機讓你來查案。”
林晚兒擡眼看他,此人與蕭聽風交好,現下她能信任的也只有他了。
“你怎麼在這?”林晚兒蹙眉,心下泛起一絲疑惑,此處已然戒嚴,他如何進來的。
“我是御林軍統領,你說我怎麼會在這?”
孟長翁雙手環胸,看着林晚兒目光含笑。
林晚兒恍然,原來如此。
“此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孟長翁聞言輕輕嘆息,漸漸垂下雙手,負手道:“此案佈局靜心,毫無破綻,我也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京吟風,就是龍圖閣大學生,皇帝的柬臣,前幾日早朝便與侯爺政見不同,有過口角,而他私底下也曾揚言要參劾侯爺。
對於他,侯爺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心上,不過是一塊石卵而已。
可就在那日日暮時分,京吟風醉酒後孤身一人來到侯爺府,侯爺那時正在書房作畫,本無心理會他,可哪知他那日竟耍起潑皮來,硬是闖入書房,指明目張膽指着侯爺,說他明日上朝便要參劾侯爺私結黨羽,其心不軌,有造反之心。”
林晚兒暗暗蹙眉,眼底泛起波瀾,卻帶着冰冷銷魂的寒意與洞徹靈魂的睿智。
“那蕭聽風呢,他是如何做應對的?”
孟長翁看着她,輕輕頷首,接着道:“侯爺自覺此人酒醉瘋癲,不予理會,放下筆收了畫,推門而走,將他一人扔在書房便離去了。”
林晚兒聞言細細思索他的話,雙眸似一汪秋水,閃爍似空中的星辰,眸子中的睿智,在這閃爍中暗不見底。
“如此說來,蕭聽風走時書房大門是開着的,後來他死時,那門是關着還是開着?”
“是關着的!”
孟長翁陰陰的開口,眼角劃過一絲凜冽的寒光。
“的確是關着的。後來他的妻子與母親一同來尋,侯爺親自接待,可沒想到,當侯爺打開書房大門時,卻在見到發現了他的屍體,當時他的死法相當詭異,他的舌根突出,眼珠凸出眼角有血,一隻手拼命的抵抗,而另一隻手卻紋絲不動,更詭異的是,他的手腕上有一支特拳頭大小的蜘蛛在舔弄他的手腕,它的肚腹撐大,可他的身上卻毫無被咬的傷口!”
林晚兒眸子驚的微圓,這一切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如此說來,有人趁蕭聽風走後,偷偷潛入書房關上門窗,將那個大學士勒死,陷害蕭聽風。”林晚兒皺眉,聽孟長翁的描述那個大學士的死狀應該是被勒死的。
“可是,書房四周皆有侯爺的暗衛巡守,他們皆言未曾見過有人來過。”孟長翁眼底閃過一絲擔憂和迷茫。
林晚兒眼底幽深,細細思索着孟長翁的話,她突然擡眸問道:
“如何判定他的雙手有異。當時你就在跟前麼?”
孟長翁搖了搖頭,看着林晚兒雙眸如炬,輕嘆道:“林姑娘不難猜測,我與侯爺相交豈會如此明目張膽,表面上,我們也只是泛泛之交,將你弄到京師,我已然用了全力了,這些是他的暗衛親口告訴我的。”
林晚兒瞭然,蕭聽風若有野心,豈會讓人輕易抓到把柄。
“我曾暗中驗過京吟風的屍體,他的雙手的確詭異,一手衣袖微亂,手上有明顯輕微的淤痕,指甲折斷,是掙扎時碰撞引起的,而另隻手竟是完好如初,連衣袖上的褶皺都沒有。”
孟長翁也是不解,這是常理不能解釋的。
林晚兒突然走到門口圓桌讓,頓下身子,摸了摸那新鮮的抓痕,看來,京吟風當時就是在此處被殺的。
她擡頭看了看四周,這四周除了圓桌再無其他,林晚兒微仰起頭看向樑上,若是藏人,以蕭聽風的武功怎麼會毫無察覺。
“那隻蜘蛛是停在哪隻手?”林晚兒收回目光略略沉吟,擡眸看向孟長翁出聲問道。
孟長翁低頭斂目細細想了想,猛地擡頭應道:“是那隻完好如初的手!”
林晚兒斂下眸子,眼底漸漸深邃,此局果然詭異難破。
孟長翁輕輕喟嘆,道:“別說侯爺不會親自動手殺人,就算侯爺若真想殺他,也不會選擇在此處的。”
林晚兒側目瞧他,不解道:“爲何?”
孟長翁勾脣笑了笑,走到輕紗前,看着隨風飄蕩的粉紗,回眸看她輕聲道:“林姑娘不妨打開這紗簾看看。”
林晚兒看着被風撫弄的輕紗,輕抿絳脣,還是擡腿信步上前,緩緩伸手將那飄蕩的紗簾輕輕撩起。
眼前的一幕讓林晚兒心頭一顫,她緊了緊手中攥着的輕紗,靜默許久竟是說不出話來,驀地,如水的眸子騰起一陣溼潤。
明月上前看去,也不禁驚呆起來,輕紗後面一地空曠,只有一張一人軟榻,牆上掛着的都是林晚兒的畫像,筆筆勾勒皆是心中所繞出的情意。臉似雲錦,眼含秋波,美目流轉,裙角飛揚,恍若三月薰風,一江煙水,掩映着花顏,只是這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 。
一顰一笑,側影回眸,刻於心間,畫於腦海,不難看出作畫的人,每筆皆是入了骨髓,怕是情根深種。
“他幾乎每晚都睡在這兒,因爲這裡有你,雖然侯爺府內無人見過你,可每個人都知道你的存在。”孟長翁在身後淡淡說道,可話中的每個字都敲打在她心頭。
林晚兒緩緩垂下手,輕紗沒了束縛,立刻扭腰諂媚起來,輕輕拂過林晚兒嬌俏的臉上,擦乾了她眼角的淚。
林晚兒倏地轉身就走,明月在身後急忙追問道:“姐姐你去哪兒?”
“驗屍。”淡淡的話從她脣畔傳去。
孟長翁卻攔住了她,林晚兒擡眸瞧她,見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失望道:“他的屍體現在不在大理寺斂屍房,皇帝特許,他的屍體被京家人帶回去了。”
“什麼?”林晚兒秀眉一寒,冷聲道:“竟然帶回去了,那他下葬了麼?”
孟長翁搖了搖頭,劍眉清冽道:“還沒有,只是,我想京家人是不會讓你去驗屍的,因爲……他們恨不得明日就斬了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