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蹲在說書人的屍體旁,眸子微微一凝,目光透着絲絲寒冷。
沒想到連最後一個線索也斷了。
這說書人用處已盡,自然會被毫不留情的殺死。
林晚兒有些擔憂,只恐怕蕭聽風在朝堂之上不會好過了,就像說書人說的那樣,蕭聽風原本便是皇帝的心頭刺,再此檔口又出了刺殺大案,坊間又將她與蕭聽風的關係傳的沸沸揚揚,皇帝定會趁機做文章,削了他的權。
林晚兒終於看透清貴妃用意所在,這一石二鳥之計的確高明,可她想不通的是般若一行人與她同流合污,究竟在打着什麼目的?
還有,那臥龍王……
林晚兒想起說書人生前的最後一句話,不由得想起夏霖櫺生前留在黃面婦人那裡的那首詩。
時人莫小池中水,淺處不妨有臥龍。
難道,它所指的就是臥龍王?
那麼般若身後的人,也會是他。
那他又會是誰?
將朝堂攪的風雲變色,他又有什麼野心?
夜已然深沉,林晚兒的心情亦很沉重。
她沒有回那婦人家裡,而是四處去尋找明月的下落。聽那說書人所生前所留的三言兩語,林晚兒推測明月是被一個男人擄走,而他有可能就是臥龍王的手下。
林晚兒突然頓下步子,那人會不會就是秦如風。
林晚兒不敢肯定,但是她知道有一個人會知道。
——
林晚兒去了她在之前在永安城下榻的客棧,林子峰和晉小二都在那,現在唯一能幫助她的人便是他二人。
黑沉沉的夜,彷彿無盡的濃墨撒在天際,連星星也隱在雲層深處沒有露顏。
林晚兒擡頭看天,輕輕勾脣,月黑風高夜,的確適合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永安城像一湖波平如靜的死水,沉靜靜躺在蒼穹之下。
突然,一條魚躍,衝破永安城的寂靜,轉瞬間又消失不見,讓人恍惚是花了眼,緊接着永安城又陷入無邊的靜謐。
林晚兒像一條滑膩的魚攪動着永安城這譚死水,她身子一拂,足尖輕輕點在房檐上,她看着腳下的客棧,勾脣一笑,閃身滑了進去。
夜裡無燈,客棧客房裡漆黑一片,林子峰在牀上睡得極不安穩,這幾日爲了林晚兒的案子四處奔波,想在官差之前尋到林晚兒,將她保護起來,可在永安城上下搜索了幾日,仍然無果。
林子峰不免有些焦急。
林子峰睡得迷迷糊糊間,感覺牀頭有人,倏地,他睡意全消,猛地睜開眼,手立刻摸起枕旁的長刀,腰腹一衝翻身而起,警惕的看向牀邊,冷聲呵斥道:“何人在此?”
林晚兒走近了幾步,輕聲道:“是我。”
林子峰聞言聽清了來人竟是林晚兒的聲音,大驚的瞪大眼睛,收了手中的長刀,急忙跑她身旁,一把扯過她的肩頭,不可置信道:“晚兒,這幾日你究竟去了哪兒,可讓我好找,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
林晚兒綻脣輕笑,道:“林大哥不必擔心,我沒事。”
林子峰這才輕輕吁了一口氣,擡眼看着夜色已深,林晚兒卻突然出現在他牀頭,定是有事發生,不禁蹙眉擔憂問道:“晚兒,你這麼晚了來尋我,可是出了事?”
林晚兒眉心微低,眉眼間蔓上一層愁緒,道:“林大哥,我此番找你的確有事,明月,明月她失蹤了!”
林子峰大驚,駭然道:“你說什麼,明月失蹤了?”
林晚兒點了點頭,絕美的的臉頰上,浮上一抹淡淡的蒼白,略帶殤然道:“我也不知她現在在何處,是不是被人抓走了,所以,我希望林大哥可以幫我去尋找。”
林子峰聽罷,拍着林晚兒的肩,安慰道:“你放心,明月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我會極力尋找她,晚兒你可知她在何處失蹤?”
林晚兒秀眉一軒,道:“她是在正街茶樓附近失蹤的,此番明月的行蹤還要勞煩林大哥幫我尋找,晚兒還有要事在身,先告退。”
林子峰有些不捨她,搭在她肩頭的手不自覺用力一分,濃眉下一雙眼睛,膠着在了林晚兒的身上,好像想要憑着目光,將她印在心底,道:“晚兒,你一人一定要小心。”
林晚兒螓首輕點,那瀲灩的雙目裡,漫着感激的波光。
林晚兒擡手衝着林子峰輕輕抱拳,轉身便消失在夜色裡。
——
林晚兒打算雙管齊下,一方面她請林子峰晉小二四處尋明月,看看能否找到明月,而另一邊她決定去找般若,既然那說書人說是臥龍王的手下擄走明月,那麼般若自然是唯一知道內情的。
她知道般若不會放過她,可爲了明月,無論如何都得試一試。
只是林晚兒尚不知般若的棲身之地,她決定去問金琦玉。
林晚兒再次來到風月樓,彼時風月樓已然恢復往日輝煌,燈火搖曳,人聲鼎沸,真似煙花色海,好不熱鬧。
林晚兒轉身去了風月樓一側不起眼處,閃身便躍了進去。
林晚兒隱在二樓廊柱後,只見大廳裡歌舞昇平,醉生夢死,勾欄上粉紅輕紗隨風搖曳,輕紗後,朦朧可見數道妙人起舞弄影,身姿交錯。
林晚兒見金琦玉在大廳招呼着客人,垂目想了想,拈起兩指,一股無形之氣在指尖聚攏,倏地,指尖微動,那股無形之氣便直直朝着金琦玉飛射而去。
林晚兒並沒有用力,金琦玉只感覺肩頭酥麻,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她側身一看,卻是什麼都沒有,她好奇的順着肩頭的視線擡眼瞧去,卻看見隱在二樓的林晚兒時,驚的眼珠子快掉了出來。
“呦,金媽媽,你這是怎麼了?”
一旁的雅客捻着杯盞,挑起眼角瞧着金媽媽,調笑揶揄道。
金琦玉連忙斂了神色,雙靨堆笑,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提壺又爲客人滿了一杯酒,含笑道:“真是怠慢了陳公子,妾身體不適,要離去一揮,玲瓏,快好好陪陳公子喝幾杯!”
說罷,提裙娟娟離去,起身便上了二樓。
金琦玉推開房門,林晚兒已然在此等候,金琦玉急忙進屋,警惕看了一眼外面,將屋門反鎖。
兩步跑到林晚兒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驚呼道:“林姑娘,你怎麼敢來這裡,這裡人多嘴雜,太不安全了。”
林晚兒螓首微低,臉頰泛着一絲無奈,道:“琦玉,我也是逼不得已,我問你,你可知般若在何處?”
金琦玉聞言搖了搖頭,道:“我不知,自從紫容案子後,她便不見蹤跡了。”
林晚兒有些失望,金琦玉突然想起什麼,一錘頭,驚道:“我想起來了,般若在永安城邊郊有一處宅子,你可以去那找找看。”
林晚兒聞言眼中亮起光芒,握緊了金琦玉的手,道:“謝謝你,琦玉,我現在就去找她。”
金琦玉卻拉住她,眉眼中似蒙上一層擔憂,緊張道:“林姑娘,我讓陳述送你出去。”
林晚兒瞧着她,心底蕩着一絲感動,卻是搖了搖頭,道:“不必,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晚兒此番身陷命案,又牽扯皇家,怕是會連累你夫妻二人,待晚兒洗淨冤屈後,再來登門道謝。”
金琦玉卻是美眸微怒,道:“林姑娘此話卻是瞧不起我們夫妻,滴水之恩涌泉當抱,林姑娘對我夫妻救命大恩,就算我夫妻二人粉身碎骨又能怎樣!”
林晚兒心中一震,久久不能平靜,心中瀰漫了一抹難以言喻的酸楚,一對濛濛星眸中,也是朦朦朧朧的多了層水霧。
無論是她,還是那黃面婦人,又或者明月,知恩善抱,可對她林晚兒恩情,她又何以爲報呢?
——
林晚兒還是拒絕了金琦玉的好意,她不想連累任何人。
她站在房檐上,擡頭看着夜幕蒼穹,沒有一點星子微光,清月也無痕跡,她就不信這個邪,這黑雲攏的了一時,還能攏的了一世,她偏是要看看黑雲後的清月星子是何模樣,誰都擋不住她。
她黑眸隱有厲色浮動,白裙亦隨風飄蕩,突然她身子陡然一轉,踮起腳尖凌空縱下,就像凌波仙子般靈動,穩穩落在地上。
此時她已身在宅院裡,林晚兒擡眼看着這處宅子,院中燈光照明,甬路相銜,山石點綴,石間佳木蘢蔥,奇花閃灼,幾間樓閣掩映在花石之間,倒是一處好居處。
林晚兒擡腿走了幾步,還未接近樓閣,便見一抹紫色身影從樓中如同雛燕般的輕盈而來。
般若輕輕落在她身旁,挑起煙眉秋目看着林晚兒,竟微微有些意外,道:“你來找我,是來送死的麼?”
深夜裡,明燈照的林晚兒有些迷離,一襲素白的裙裳,亦是一塵不染,或許是因爲厭倦不喜,發間只有幾縷粉白的流蘇做點綴。精緻的小臉不施粉黛,神情卻是冷淡,漠然道:“今夜我來尋你,是想和你做場交易。”
般若輕輕勾脣,眸底一深,沉吟道:“什麼交易?”
林晚兒沒有回答她的話,看着她熟悉的臉孔,心底無限哀慼,擡眸迎上她的眼,一字一句的質問道:
“般若,我問你,夏霖櫺是不是你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