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巫臣元青站起身來,他如今的身份已經是帝江縣朔煬壇的銘志大巫,而且留起了絡腮鬍須,加之消瘦了許多,簡直和以前判若兩人。銘志大巫頗有些激動,憤慨的手指子南辰傲,說道:“我軒轅宗一向光明磊落,近千年來從未出過如此齷齪的宗主!你品行敗壞、道德淪喪,以一己之私禍亂軒轅宗,試問誰人能容得了你?留着你這樣的宗主,軒轅宗早晚毀於一旦。本巫提議,就此罷免了他纔好!”
嬀延卿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名叫巫臣銘志的大巫,此刻見他帶頭說出了罷免之言,倒是不由得另眼相看。其他大巫至此也紛紛響應,罷免之聲不絕於耳。子南辰傲臉色鐵青,用惡毒的眼神掃視全場之後,默默起身,推開欲上前相扶的嬀延卿,踉蹌着出了講經堂。
大法會上一出羣雄逼宮大戲至此告一段落,可謂是大獲成功,嬀延卿不由得心中暗喜。他雙手下按,示意衆人肅靜,說道:“這位銘志大巫提議罷免子南宗主,可謂軒轅宗自成立以來,千年未有之事。爲了慎重起見,本巫覺得還是用公決的方式進行爲好。贊成就此罷免子南辰傲宗主之職的請舉手。”
嬀延卿此言一出,巫臣元青第一個舉手,鬼晁聰和偃修文也毫不猶豫的相繼舉手。有了前面的榜樣,大巫們便紛紛舉起手來,就連原本持觀望態度的,一見子南辰傲大勢已去,也都舉手示意。只有幾名大巫憤恨的看着舉手的衆人,一副迴天無力的樣子。
嬀延卿點頭表示可以放下手了,然後和左右四名大巫低語之後,說道:“既然只有六位大巫否定罷免子南辰傲,也便絕大多數通過了罷免公決。本巫在此鄭重宣佈,從即日起免去子南辰傲軒轅宗宗主之職,貶爲覡師,仍就職於軒轅壇,以觀後效。”
在座大巫們聽罷,皆誦道:“天佑軒轅宗!”
這個時候,軒轅宗裡負責巫覡考覈的芮婷大巫說道:“既然已經通過公決罷免了子南辰傲,那麼軒轅宗一日不可無宗主。所以,本巫提議諸位大巫認真考慮一下,該推舉哪位大巫出任新的宗主呢……”
鬼晁聰不待芮婷大巫說完,起身說道:“這還有何考慮,子南辰傲被罷免,自然該由首座大巫繼任,對不對?”
鬼晁聰這一句話,立刻贏得了一片響應之聲。嬀延卿本就是軒轅宗的第二號人物,排位僅次於子南辰傲,又長期與子南辰傲意見相左,支持軒轅宗遠離政治,迴歸宗教本源。更重要的是嬀延卿還是寬厚老祖的關門弟子,寬厚老祖在飛昇成仙之前,曾有我徒延卿,深得我心,繼承我志,實爲軒轅宗之幸的考評,所以罷免了子南辰傲,宗主之位非嬀延卿莫屬。
嬀延卿假意推辭了幾下,芮婷大巫便說道:“爲了公平起見,本巫建議還是採用公決的方式來確定新的宗主。同意首座大巫繼任宗主之位的請舉手。”
不用看也不用數,幾乎是全票通過。至此,嬀延卿也便不好再虛意推諉,只好起身對所有人深施天揖之禮,口誦天佑軒轅宗。講經壇裡的衆大巫皆起身拱手,齊誦天佑軒轅宗。
子南辰傲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間以後,有些萬念俱灰。雖然嬀天佑領導的軍事政變失敗以後,他便有種不祥之感,但是卻尚存爭鬥之心。沒有想到一場大法會,竟然讓他成了所有人泄憤的對象,而且公然以手相指,這令他覺得無顏再苟活於世。他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延續着姒戒澎先宗的遺命,又有何不妥?他錯在何處?何罪之有?千年詛咒是49名巫覡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發出的,爲了實現它,縱使用了一些手段也無可厚非啊?
他默默的坐在椅子上,眼淚無聲的滴落。爲了軒轅宗,他付出了所有心血,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局,三祖啊,我錯了嗎?被罷免了宗主之位,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巫覡落井下石,與其到時受辱,不如來個痛快。想到這裡,子南辰傲從櫃子裡拿出一個木盒,將巫臣元青送回的婆羅浮屠從木盒裡搬出來,放在桌上。
子南辰傲瞪眼看着婆羅浮屠,嘴角露出悲傷的淺笑。他走到窗邊,將窗簾全部拉開,讓陽光照射進室內,又將桌子拖至光輝下,令婆羅浮屠沐浴在光芒中。他伏低身體,用臉部貼近婆羅浮屠,一寸寸仔細查看。
婆羅浮屠塔是印度尼西亞爪哇島中部,一個以金字塔的曼荼羅形式建造的大乘佛教遺址。公元八世紀,爪哇島出現了強大的夏連特王朝,由於統治者皈依大乘佛教,所以他們用當時最先進的技術,建造了這座精美的石頭佛塔。
整個婆羅浮屠共計用了225萬塊岩石,底層用每塊重達一噸的巨石鋪就,成正方形,周長約120米,工期長達80年左右。不過,由於默拉皮火山噴發和地震,婆羅浮屠塔被荒廢了近千年,直到公曆1814年才得以重見天日。
突然,他從桌下抽出一柄長刀,用力揮舞,將婆羅浮屠劈爲數段,然後丟掉長刀,頹廢的癱在椅子上。子南辰傲看着婆羅浮屠的殘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便會如同尚融坤一般突發腦溢血,不治而亡。因爲這尊婆羅浮屠,是截取整棵庫拉樹的樹幹雕刻而成。而這種已經絕跡百年的庫拉樹木料,在遇到強光照射後,會大量釋放有毒氣體,導致吸入者的腦部血管在短時間內爆裂,引發腦溢血。當年,尚融坤等人正是因爲這尊婆羅浮屠才相繼而亡,而賣給尚融坤婆羅浮屠的人,則是子南辰傲的心腹覡師。
子南辰傲在當天晚上被發現突發腦溢血死於內堂。他在吸入有毒氣體後,死亡速度比尚融坤等人要快了很多,這是因爲他刻意求死,所以長時間近距離的吸入了毒氣。尚融坤他們則是被飄忽於房間裡的有毒氣體殺死,所以時間就會更長一些。
嬀延卿面對被劈碎的婆羅浮屠,也是無可奈何,便讓巫覡將殘骸收拾丟棄。子南辰傲雖然已經突發意外身亡,但是畢竟曾長期出任軒轅宗宗主一職,所以軒轅宗決定爲他舉行法會,並妥善安葬。
子南辰傲的突然死亡,對於沈皓宗來說可謂五味雜陳。子南辰傲曾經是他多年的對手,兩個人明裡暗裡各展神通,分領風騷。較量初期,沈皓宗並不知道這個對手的存在,子南辰傲也沒有將沈皓宗看作是勁敵,沈皓宗不過是秦王大位爭奪的犧牲品罷了。
姒戒澎去世之後,沈皓宗和子南辰傲甚至還進入了短暫的蜜月期,子南辰傲以宗主身份密會白澤,也算是一段佳話。但是很快,隨着尚承乾遇刺、尚登華駕崩,因爲利益關係,沈皓宗與子南辰傲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質的改變。沈皓宗已將子南辰傲視爲競爭對手的時候,子南辰傲還在霧裡看花,從此步步落後。
如果不是沈皓宗隱藏的夠深,子南辰傲也不會讓自己的私生女冒險陪着沈皓宗前往克魯塞斯迎取軒轅金龍。正因爲軒轅金龍的面世,子南辰傲才認清了沈皓宗的真實面目,可是此時已經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至此,兩個人的正面較量拉開帷幕,子南辰傲先以暗殺尚承乾出招,不料半路陰差陽錯的被安流煙截攔。一計不成,再施一法,教唆嬀天佑發動軍事政變,結果又被沈皓宗輕易粉碎,最終只落得大法會被罷免,無顏自殺而亡。
其實,子南辰傲永遠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會敗給沈皓宗,是因爲他缺少沈皓宗的所謂忠厚,也就是人格魅力。他太攻於算計,雖然步步爲營,但是當出現問題的時候,他身邊的人便會離心離德,投靠於敵人。而沈皓宗則不同,他也會略施詭計,但是卻能夠團結更多的人,從而反敗爲勝。
沈皓宗站在雲龍央璽的涼臺上,看着夜空中點點星光,擰滅了手中的菸蒂。他在想子南辰傲死後,似乎整個秦國都將沒有自己的敵手,他是否可以掛印封山了?政治方面,除了俯首稱臣的復興黨和中間派的社會黨,保王派的民主黨不僅一黨獨大,而且還是執政黨,可以說咸陽宮已經高枕無憂。經濟方面,承乾控股集團已經成爲秦國數一數二的壟斷性行業巨頭,國貿中心項目也可以說是獨步天下。宗教方面,佛教本來就超凡脫俗,不理政治,現在軒轅宗又迴歸宗教本源,兩教並駕齊驅,相安無事指日可待。再加上智利的聖溫貝託金銅礦日進斗金,源源不斷的爲他輸送財富,試問整個大秦尚國,還有何人能與他相提並論?
沈皓宗躊躇滿志的點燃了第二支大衛杜夫香菸,深吸一口。雖然商君府早已建成,但是他並未搬離雲龍央璽。他覺得商君府不適合自己,與他有相沖相剋之處,否則也不會沈第衆人初遊商君府的時候,嬀天佑便與他發生衝突,續而引發未遂軍事政變。
他想隱退了!這是沈皓宗突然之間的想法,因爲子南辰傲死了,大秦尚國不再有敵手,他孤獨了,寂寞了!他其實已經厭倦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生活,很想與左梵聽做一對閒雲野鶴,遊歷世界。
嬀天佑死了、沈採依走了、沈珮麒病了、沈翰宗被停職了,這一連串的變故淹沒了他被冊封武安商君以及沈依白入主咸陽宮、尚曄歡將被封爲太子的喜悅。世事無常,冷暖自知,鼎峰時刻急流勇退,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退了便可以無官一身輕,退了便可以擁有想走便走的旅行,何樂而不爲?打定了主意,沈皓宗決定將所有手邊之事處理停當了,便正式向尚承乾請辭。
一段新聞報道在這一年的夏天成爲九州羣島的熱門話題,軒轅宗宗主嬀延卿和復興黨黨首風夕歌聯袂在章臺殿覲見大秦尚國四世秦王,並獲得尚承乾的正式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