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四月,約翰斯頓將軍重新受命指揮舊部的殘兵敗將,在北卡羅來納州投降。
告訴塔拉衆人這個消息的是方丹家兩個小夥子,託尼和亞力克,不過那已經是兩個星期之後的事了。他們是縣裡最早從戰場歸來的,亞力克的腳上還有雙靴子,便步行回家;託尼光着腳,卻騎了一頭沒有鞍具的騾子。家裡的好東西總是讓託尼得去。四年的風吹日曬讓他倆變得比以往更黑、更瘦、更結實,從戰場回來,兩人留着又濃又密的大鬍子,人徹底變了樣。
他們回含羞草莊園時路過塔拉,兩人歸心似箭,只在塔拉呆了一會兒,禮節性地吻了吻姑娘們,告訴她們投降的消息。他們說,一切都結束了,什麼都完了,而且他們對此既不在意也不想再談論。他們關心的是含羞草莊園有沒有被燒掉,聽說房子還在,不僅房子在,老爺爺老奶奶也安安穩穩地坐在家裡,他倆長出一口氣,在斯佳麗告訴他們說薩麗騎馬如何瘋狂,跳過塔拉的籬笆如何幹淨利落,他倆樂得直拍大腿。
“這姑娘有膽量,”託尼說,“就是命不好,喬給打死了。你們這兒有沒有嚼煙?”
斯佳麗拿了塊菸葉給他,他丟進嘴裡,神情憂鬱地開始嚼了起來。
“迪米蒂·芒羅好嗎?”亞力克有些急切地問道,還有點難爲情,斯佳麗調皮地衝他眨眨眼道:“她很好,現在她和她姑媽在費耶特維爾,他家在拉夫喬伊的房子給燒了,家裡其他人都逃到了梅肯。放心,還沒有那位自衛隊的小夥子能夠得到她的芳心,你還很有機會,亞力克。”
亞力克被她嘲得俊臉泛紅,託尼哈哈笑道:“沒關係,斯佳麗,就算迪米蒂喜歡上了別人,他還可以轉過頭來追你。”
斯佳麗沒好氣瞪他一眼道:“那你怎麼不死過來追我?”打仗到現在,好久沒有聽到大膽的女孩子說話了,託尼一拍大腿,狂笑起來:“寶貝,我來,我就來!”
就在他們講話這當兒,凱瑟琳、印迪亞、霍尼、玫蘭妮和蘇埃倫一聽到南方投降的消息,就悄悄溜回屋子。等哥倆告辭出來,穿過塔拉後面的田地回家後,斯佳麗輕輕嘆了口氣,徑直走到賬房,看見她們擠在沙發上哭成一片。一切都完了,她們那個光輝燦爛的美好夢想和希望全完了,她們的朋友、愛人、父親、丈夫爲之付出生命、她們爲之傾家蕩產的事業全完了。她們以爲永遠不會失敗的事業徹底的失敗了。
“哭夠了嗎?哭夠了就給我把眼淚擦乾了。”斯佳麗語氣冷靜,“凱瑟琳,凱德也快要回來了,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凱瑟琳淚眼朦朧地望着我。
斯佳麗又嘆了口氣:“凱瑟琳,你應該知道的,前年聖誕節我見過凱德一回,你應該看得出來,他的身體狀況很不好。雷福特早就死在葛底斯堡。。。卡爾福特先生也犧牲了,靠凱德強撐病體支撐這個家嗎?卡爾弗特太太,恐怕根本就不想和你們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我想,一等到有了準信兒,她大概會帶着你四個妹妹回孃家吧,那個監工希爾頓,我看他沒安什麼好心,照理說,松花莊園的情況都這樣了,這個北佬貪財鬼還是沒有走人,肯定有什麼陰謀,還是早早請他走路的好。”斯佳麗說出自己的一番分析,果然凱瑟琳的臉都變白了。
“哦,沒錯!斯佳麗,你有什麼方法幫幫凱瑟琳嗎?”不愧是玫蘭妮,果然一下子察覺了其中的利害關係。斯佳麗搖搖頭:“雖然我很想幫凱瑟琳,但是我沒有立場。凱瑟琳,你能不能等凱德回來後還是住在我們這,呃,就說是玫荔傷風了,也過給了你。你需要靜養,不能移動。然後我們再慢慢想辦法。”
凱瑟琳見大家都很贊同這個主意,一向沒什麼主見的她也只好無奈應允了。“你們怎麼說我就怎麼辦吧!”
凱德回來了,斯佳麗帶着黑媽媽去拜訪他表示歡迎,同時告訴他凱瑟琳病了,暫時無法回來。凱德躺在一把安樂椅上曬太陽,她示意黑媽媽把卡爾弗特太太哄走,開始細細打量起他來。
他的臉上帶着不久人世的痕跡,腿上蓋着一條披肩,形容枯槁,還咳個不停,不過一看到斯佳麗,就露出笑容來,他說自己不過是胸中積了一點寒氣,一面還打算起身迎接她,他說這都是因爲老是淋雨睡覺的緣故,不過很快就會好,到時就可以幹活了。
斯佳麗聽了,勉強笑笑。“凱德,這是對待老朋友的態度嗎?”
他沉默了。“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我剛回來的時候,老方丹大夫就來看過我了。可是告訴你又如何呢?”
“那你讓凱瑟琳怎麼辦?你總得爲她想想,今後該怎麼辦?”
“我想,總有一個親戚願意收留她的,反正不用幾年她也該嫁人了。”
我嘆道:“你太不瞭解自己的妹妹了,凱德。凱瑟琳也是個心氣高的,你以爲她會捨棄松花莊園?”
凱德倔強道:“那她可以找個男人入贅來經營。”
斯佳麗火氣也上來了:“除了你們家那個鬼頭鬼腦的監工,一時半會你讓凱瑟琳從哪裡找個男人?”
凱德十分驚詫:“什麼?那個傢伙?難道他動了什麼鬼腦筋被你發現了?我這就去宰了他!”說着他就掙扎着要站起來。斯佳麗連忙按住他,“你瞎急些什麼?我只是覺得有這種可能性而已!該死的,你給我坐下!”
凱德發現自己還掙扎不過斯佳麗這個姑娘家,不由嘲諷地笑了起來,“我這個樣子,的確不能做些什麼。”
斯佳麗氣道:“你脖子上長得那玩意兒是個擺設嗎?用用你所剩不多的腦漿,想個高明些的主意出來吧!凱瑟琳眼下還聽我們的,但是如果你死了,我真擔心她做些不理智的事情出來。”
凱德開始沉思起來,斯佳麗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眺望着田地。“再過一年,這些田裡就會長滿松樹苗。沒有黑奴,縣裡的人家頂多是勉強度日。沒有黑奴,沒人能經營那麼大的種植園。僱傭那些破產農民?現在誰又有那麼多閒錢?!這麼多田地沒人耕種,田地會退化成樹林。沒人能種的了那麼多棉花,那時我們這怎麼辦?種植園主的命運又會如何?城裡人不管如何總能找到謀生的差事,而在鄉下,我們的光景幾乎要倒退一百年,就像回到當年拓荒者的日子那樣,只能住小屋,耕耘幾畝薄田,怎麼養得活一大家子人?”斯佳麗感嘆道。
凱德突然低低道:“我有辦法了!”
在聽了他的辦法之後,斯佳麗無語地考慮了半天,最後橫下心來點頭道:“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