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返校,霍泉在收拾行李。
學習用品收齊後,他目光落在書架上一隻普通的藍色塑料水瓶上。
那日她跑了之後不少學員仍在唾罵。
霍泉相勸:“算了,可能只是誤會,一場校友,我不怪她。你們也別對她記恨。”
他的深明大義贏得佩服與讚揚。
離開泳池時,他發現那隻被遺留的水瓶,不自覺地撿了起來。
陳思過來找話:“我知道程心住哪,我給她帶回去吧。”
霍泉笑了笑,雙手握着水瓶,說:“你剛纔沒有幫她講話,她一定生你氣,未必肯見你。反正沒幾天就開學了,等我帶去學校給她吧,順便找機會好好溝通,能解開誤會最好,你話是不是?”
他的聲音帶着磁性,陳思聽得頭頭是道,只管點頭。
霍泉將水瓶從書架拿了下來,看着裡面幾天沒換的水出神。
她在,急喘,仰着臉,長睫毛粘在下眼瞼,水潤的雙脣張啓微顫,胸膛在他懷裡起伏,死死扣住他……
霍泉拿着水瓶轉身進了廁所,“嘭”一聲甩上門。
兩秒後出來,翻出一卷新紙巾重新進去,將門鎖緊。
向雪曼來找他時敲了一會房門他纔來應。
“我在海南給你買了芒果,已經給阿姨放冰箱了,你要現在吃嗎?”向雪曼進了房間,自然地坐到牀上。
“不了。”霍泉剛剛衝完涼,拿着毛巾擦頭髮,身上只套了一條短褲。
看見書桌上鼓鼓的書包,向雪曼問:“都收拾好了?暑假你沒少複習吧。終於高三了,你擔不擔心?”
她指高考。
霍泉沒回話,表情淡淡地繼續擦頭髮。
向雪曼的眼睛在他身上流轉,除了紅繩平安扣,男人右腰處指甲大的青淤痕跡不難被發現。
她走到他面前用手指輕輕颳了刮,“怎麼弄的?”
霍泉低頭看了眼,漫不經心道:“小野貓抓的。”
向雪曼很感興趣地研究了一番,上面有條小結疤,“出血了?有沒有去打針?”
霍泉模棱兩可地“唔”了聲。
向雪曼的纖指往上移,勾住他頸上的翡翠平安扣,笑道:“這平安扣越來越晶亮,越有神采,看來你真是適合養玉的人。”
“別鬧。”霍泉不鹹不淡地應了句,轉個身,平安扣就從向雪曼手上溜走。
她聳聳肩,改去書桌前翻看他的書包,見到那個藍色水瓶,奇了,“誰的?”
霍泉依舊無甚表情,“表妹的,她忘記拿了。”
“哦。”向雪曼晃了晃水瓶,“天氣這麼熱,水瓶不用就把水倒乾淨吧,不然好容易發臭。”
說話間,她拿着水瓶往廁所走。
“站住!”
誰知身後有人喝住。
向雪曼纔回頭,手上的水瓶就被霍泉奪去了。
他將水瓶放回書包裡。
向雪曼怔了半晌,再擠出笑容,不確定地問:“你表妹的放書包做什麼?不應該還給她嗎?”
霍泉沒看她,自行將書包拉鍊拉上,語調平平:“她不要了,東西沒問題,我就拿去用咯。”
“你沒水瓶嗎?我送你的那個呢?”
“好像摔了,漏水。”
“那我再送你一個,小女孩的東西不適合你。”
向雪曼將手伸向他的書包,要把水瓶翻出來。
“就一個水瓶,有什麼適合不適合的。”
“我覺得不適合。”
“已經放好了,不要再翻。”
“我不會翻亂你的東西。”
“向雪曼。”
霍泉按住那雙一意孤行的手,盯人的目光變得冷厲。
他說:“你剛纔是不是問我擔不擔心?”
向雪曼還沒轉過勁來。
“我擔心,”就聽見霍泉一字一句說:“所以分手吧。”
程家。
晚上七點幾,一家六口邊吃飯邊看電視。
“行李收拾好了嗎?”阿媽問。
程心知道是問她,點頭:“好了。”
明天31號就要去學校。
阿媽:“東西要帶齊,忘記帶的話沒人得閒給你專程送過去。”
“知了。”
“錢帶夠了嗎?”
“帶夠了。”
“不要亂使錢,該用用,不該用的要節制。”
“知了。”
旁邊的阿嫲將空飯碗往程心一遞,程心接過幫她添了一碗新的。
“你們兩個呢?”阿媽轉頭問大妹小妹,“暑假作業寫完了嗎?”
大妹小妹:“寫完了。”
“衣服鞋襪記得提前準備好,不要臨急臨忙叫我幫你們找。”
“……哦。”
阿媽叮囑完,到阿爸。他問程心:“要不要送你去學校?”
程心感到意外,“不用了,行李不多不重。”
“要就提前跟我講,不要臨急臨忙叫我送。”
“哦。”
飯後三姐妹上了二樓。
“死了死了!我布鞋不記得洗!”小妹慌慌張張趴地上看牀底,“咦,我鞋呢?”
又風風火火回去一樓找。
程心幫兩個妹妹檢查書包,小妹書包狗窩一樣亂,大妹的則整整齊齊,所以一眼就發現她的《暑假作業》不見了。
程心問她:“你《暑假作業》呢?還沒放書包喔。”
大妹眨眨眼,心虛:“我,我等陣就放。”
“等什麼陣,趁記得現在就放。在哪?”程心幫她找。
大妹有些不知所措,猶豫要不要說是小孖借去了。雖然答應過小孖要保密,但告訴大姐沒問題吧。
正巧小妹衝回來,一把拽住程心:“大姐快幫我找鞋!二姐你也幫我找!”
小妹的布鞋一隻在櫃底,一隻在桌底,污黑污黑的。
程心鬧了她一頓,叫趕緊去洗。
“大姐你幫我洗。”
“發夢!”
十五分鐘後。
一樓天井,程心跟小妹蹲地上,圍着一盆水用木刷刷鞋,一人一隻。
阿爸經過時看了她倆一眼。
小妹昂起頭,討好地對阿爸說:“明天會是個大晴天,鞋一定會幹的,嘻嘻。”
阿爸沒說話,走去廚房了。小妹鬆口氣。
程心小聲說:“你求神拜佛保佑明天不要落雨。”
小妹:“肯定不會落!”
“你學下二姐,井井有條的,上星期就把鞋洗了。”
小妹不哼聲。
當時二姐有叫她一起洗鞋,小妹想二姐動作慢,她自己動作快,遲幾天再洗沒問題的。
鬼知道遲着遲着會忘記了。
廚房裡阿媽正洗碗,不時有乒乒乓乓與水流聲。
阿爸站在廚房門口,背對天井。
他跟阿媽說:“我想買輛新的摩托車。”
阿媽回話:“應該的。”
“舊的這輛外觀是爛了些,不過性能無問題,你想怎樣處置?”
阿媽反問:“可以怎樣處置?”
阿爸:“送人?”
阿媽語氣帶骨了,“你想送給誰?”
“大舅或者阿進?”
靜了一會,阿媽才說:“我無所謂,你自己問他們。”
態度已經溫回去了。
阿爸進了廚房,走到阿媽身邊摟住她。
低笑:“放心啦,會越來越好的。”
阿媽扭動身體,想甩開他的手,並小聲警告:“別動手動腳!唔……”
天井,小妹低頭刷鞋,充了電一樣“刷刷刷”的,根本沒在意廚房的動靜。
程心也當作不知道,跟小妹鬥快洗鞋。
客廳,大妹悠哉遊哉看電視,一口一口啃蘋果。
啃了一半時發現有點苦,低頭看看,當場傻了。
“蘋果裡面有蟲!”
她哭叫着衝去天井,硬是要將蘋果塞給大姐。
“頂!有蟲就扔了啊!我像吃蟲的嗎!”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這蟲長什麼樣的?”
“吵什麼吵!比賽嗎!給我安靜點!”
阿爸從廚房出來了。
“阿爸二姐的蘋果裡面有蟲!”
“是啊阿爸,我吃了一半了……”
“果蟲算什麼,大驚小怪,阿爸小時候連蚯蚓都吃。”
“……………………”
番石榴樹的枝葉將天井的天空擋了一大半,但仍遮不住月亮。
正如小妹所講,明天一定是個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