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的腳踝扭得不算嚴重,貼了一片郭宰之前給小妹的虎標鎮痛貼後就能走能跑了。
夏天天氣多變,程心建議兩妹妹出門帶傘。
大妹沒意見,小妹則嫌麻煩:“拿傘多不方便,有時候忘記帶回家還會被阿媽鬧。”
況且大晴天擔着雨傘走路很彆扭,上學放學想跑想蹦都礙手礙腳。
程心說:“這樣,我給你們買一把縮骨傘,你們放在書包裡就不會忘記拿了,也不礙事。一把夠你倆用了。”
小妹激動了:“真的?我要我要!”
縮骨傘喔,好新潮好威水的玩兒啊。到手之後一定要在同學仔面前炫耀炫耀。
程心帶了三把傘出門,回來了兩把,阿媽問剩下一把去哪了。
“借給孖仔跟郭宰了。”
三個男孩撐一把傘擠擠迫迫的,看着可憐,程心卻假裝看不見。
他們擠好過她們擠,再者家裡就三把傘。
只要規規矩矩走路,應該不會被淋溼的。
實情是,那三個男孩爲了爭奪雨傘的保管權幾乎都打起來了。
這一年高考結束,學生返校。
初一1班,同學們嘻嘻哈哈研究書桌角邊粘着的准考證編號。
“我這個是9502434。”
“我的是9503984。”
“怎麼不是連號的?”
“喂喂喂,快來看!我這個是9509394!”
“搞三搞四?哈哈哈,那個考生肯定吃詐糊。”
課室左後方,程心跟一位姓伍的同學發生了矛盾,直呼何雙過去作主。
伍同學指着面前的一組桌椅,說:“這組桌椅是我的。放假前我留下來幫手擺設考場,特意將自己的放在這個位置好辨認。”
一個考場30個考生,多餘的桌椅全部搬到雜物間堆放。伍同學不喜歡雜物間的混亂,怕到時會認錯自己的東西,於是留了個心眼。
程心卻說:“這不是你的,是我的。你看這個疤,”她反轉書椅指指底部,“我特意劃上去做記號的。”
她又反轉書桌敲敲背面,“這個也是我的記號。”
伍同學直搖頭,“不對,這是我的。它們很眼熟,我用了它們快一年,不會認錯。”
程心笑了,“拜託,我們的桌椅全都一個模樣的。我也覺得它們眼熟呢。”
伍同學無言反駁,但堅持己見不退讓。
程心攤攤手,“要不這樣,我們問問它們?阿桌阿椅,我們長得不一樣,你們認得誰是主人嗎?開口講話,喂,喂?”
伍同學:“…………”
何雙這時候說:“雖然我們放假前擺設好考場,但謝老師講爲了預防作弊,監考老師會檢查課室,不排除調動甚至換過所有位置與桌椅的。”
伍同學愕然,“會這樣嗎?”
何雙點點頭,“這組桌椅應該是程心的。你的話,我幫你一起找吧。”
伍同學無法,聳聳肩走開了。
程心說了句“謝謝”,把桌角的准考證紙撕個乾淨。
是卑鄙,然而換掉禽獸碰過的桌椅,對她來說太有意義了。
書已經寫了名字,沒辦法,沒名字的桌椅,有機會就不將就了。
椅底桌背所謂的記號早就存在,不過是她臨時拿來發揮而已。
抱歉了伍同學,改天請你吃雪糕補償。
一週後錦中期末考登場,接踵而來的就是暑假。
學生又奉旨解放了,捲起包袱就走,宿舍清理得空空如也。
程心準備撤時蕭靖喊住了她。
她倆習慣坐巴士離校,考慮到剛放學校門口肯定堵死,巴士站也會水泄不通,所以特意在宿舍逗留了好一陣。
現在宿舍沒其他人了,就她倆。
程心用眼神問:??
蕭靖吱唔着:“那個,我想問,那個吊牌,你穿的吊牌,能收到錢嗎?”
程心照直回答:“能啊,我這兩個月穿了一萬張,收了50元。”
她的速度算快的,若非後來知道阿爸在桂江沒事,放鬆了,又加上期末考,她可以穿得更多。
蕭靖坐在自己牀上,偏頭質疑:“萬一他們不給錢呢,豈不白做?”
程心重複:“我收到錢了啊。”
“我話萬一。”
程心想了想,“那就將吊牌賣去廢品站,交的押金當喂狗了。還要貼街招,告訴所有人他們工廠是騙子,看他們以後怎樣招工。”
蕭靖不以爲然:“這樣能有用?”
程心說:“我打聽過,一般做散工的都是在家閒散的師奶大嬸,她們幾個人圍堆,一邊八卦一邊賺零錢。她們不樂意做吃虧的事,工廠言而無信的話,會被抵制。而且這個地方有幾大,三姑六婆上上幾代,說不定都認識甚至有裙帶關係。”
猜出蕭靖的目的,程心補了句提醒:“不過騙徒是防不勝防的,對方存心欺騙的話,你在明他在暗,再謹慎也有可能中招。看個人造化了。”
蕭靖默了默,再開腔時聲音微乎其微:“你在哪裡拿貨的?可不可以介紹給我?”
“可以啊,”程心解下書包掏出筆紙,“打這個聯繫電話,到時報我大名,我要賺介紹費。”
炎炎暑假開始了數日,街口的河涌幾乎從早到晚都有孩子在暢泳嬉水。
不知誰將一根□□繩的兩端在石橋欄纏個結,再拋到河面上,孩子們從水裡攀上去,坐着站着當吊千秋。
也有膽子大的直接從石橋跳下去,以爲自己是田亮,“撲通”一聲,撻起巨大水花,0分。
水花濺到在橋邊圍觀的大妹小妹,她們擡起手臂擋臉。
同行的還有孖仔。
“你們不下去玩?”小妹問小孖。
小孖有點臉紅,“我不識游水,”頓了頓,指住大孖狂笑:“我大哥都不識!哈哈哈!”
這纔是親兄弟!學習上老是甩他十條街算什麼?!
大孖瞥他一眼,淡定如常:“不識就不識,有什麼出奇的。”
小妹揚揚下巴:“對啊,我們三姐妹都不識。不過大姐話會帶我們去學。”
“啊?去哪裡學?”
“前鋒幼兒園有游水暑期班。”
“喔喔,聽講那裡有游泳池,大哥大哥,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大妹插話:“那郭宰去不去?”
小孖:“郭宰識游水啊,不用去學了。”
“啊?”大妹望向河涌自言自語:“我沒見過他在這裡玩。”
小孖說:“他媽嫌河水污髒,不準郭宰在河裡遊的。”下一句問:“你們幾時去學?”
回話的是小妹:“不知道啊,等大姐消息。”
程心查看最近的黃曆,挑了個吉日向阿爸重提建議:“我想帶程願程意去前鋒幼兒園學游水。”
正看電視的阿爸沒聽清,“去哪?去哪學?”
“前鋒幼兒園,他們有游泳池,也有專門的暑期班。”
“暑期班?”阿爸眼睛望着電視機,眉心擰成一堆,“有必要嗎?我帶你們去街口河涌學就得了,舊年前年都這樣。”
他忘記了程心去年提過這茬事。
要是大妹小妹願意繼續跟阿爸學,程心沒所謂,反正能學懂就行。
不幸兩個妹妹都不願意,因爲阿爸老是鬧她們“蠢過傻鴨”,河涌水又深,偶爾有木艇經過颳起浪,她們浸在水裡會特別害怕。
那時候就會想,她們是傻鴨就好了。
真相阿爸未必理解,爲免爭執,程心迂迴道:“阿媽話你今時不同往日,上班特別忙,叫我們沒什麼事就不要煩你。如果收工還教我們游水,你會很累的。所以我纔想帶她們去暑期班。”
阿爸怔了怔。
——阿媽話你今時不同往日。
——如果收工還教我們游水,你會很累的。
他眨眨眼,從喉嚨深處籲出一口氣,眉心的皺褶撫平了不少,脣角稍稍往上翹。
用大妹的話形容,就是想笑但又忍住不笑。
“得,去問阿媽拿錢吧。”阿爸同意了,並叮囑:“你是大姐,看好她們,千萬別出意外。”
“嗯。”
程心想,黃曆果然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