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微微側身面色暗淡消瘦,看起來有種滄桑之感。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嘴角勾起的笑,像是幾近枯萎的枝條令人心生不忍。
林晚兒卻不禁爲春蟬感到知足,原來,那個得道高僧終究還是愛上了她。
“你這樣做,會悔了你的修行,值得麼?”
破曉聞言勾脣笑笑,轉過身看着春蟬的墓,低垂的眼睫毛微微顫抖,緩緩伸出瘦長的手指摸着春蟬的墓碑,林晚兒乍眼看去,那一的瞬間,她彷彿感覺到他沉靜消瘦的身姿,以一種天荒地老的姿態,隱喻着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愛戀癡纏。
“修行又如何,得道又如何,到頭來,這世上不還是我一人遊蕩麼?……還好,她給我留下她的延續,念蟬,可惜,我選擇了報仇,就沒有辦法繼續陪他了……”
“值得麼?”
林晚兒還是那句話,她是真的不解,愛真的會有這種魔力麼?
破曉伸出慘綠袖袍小心的拂着墓沿落下的灰塵,彷彿是在爲春蟬輕拭嘴角,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淡淡的道:“她隱藏的太好了,春蟬去世時我沒有在身旁,若我早一點確定她就是那個王婆子,也許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破曉突然轉過身負手而立,擡眼直直看向林晚兒眼裡,目光蕭瑟卻很堅定,笑道:“值得麼,我從來沒想過,從我盜取臨縣被斬首的匪犯屍體時,我就只有一個想法,我不想她到死還帶着恨意,我愛她,就該爲她討一個公道。”
林晚兒捂住胸口,那裡震驚的跳動,春蟬遇到他,殞了命,不知該不該後悔,也許,是不悔的吧?
破曉收回目光,輕輕落在春蟬的墓上,眸裡一片柔和,卻難掩落寞,輕聲道:“那年,臨行時春蟬問我,既然是修行,出家也好,還俗也好,不都是一場修行麼?
我當時心中震驚,亦是不捨她,可是我佛大禪我心裡是真的無法放下,終於還是舍了她。
回到寺中,我卻無法在像以前一樣,打坐參禪,腦子裡沒了佛法,沒了經文,只有她,音容笑貌,或顰或悲,都在眼前。
一夜夫妻百日恩,那晚,我只知道她是我妻,是一個男人的掛念,我放不下她,索性便還俗來尋她,可是,我晚了……晚了一生一世!
我殺了人,造了孽,我會還,我不怕下阿鼻地獄,只怕,在奈何橋上我不能再見她一面。”
破曉慼慼的勾脣淺笑,繼續道:“想來,我也是沒有慧根的。”
林晚兒擡頭看他,見他雖是笑意堆面卻蘊藉着濃烈的悲傷,突然,一滴淚,終於還是從眼角流下,又一滴,雖是無聲,卻彷彿砸進林晚兒心裡,她看着眼前淚流滿面的男人心中五味雜陳,愛,真的會讓人癡狂麼?即便一個得道高僧也躲不掉。
“好好待念蟬,他很有五行陣法的天賦,你已經辜負了春蟬,莫要辜負了他。”
林晚兒回到生機閣,坐在廳內桌子旁,以手支着額頭,微微嘆息,一切謎底都解開了,可她心裡不知是喜是悲,正如王媽媽的那句話,這世上只有人才能製造出悲劇。
林晚兒不禁冷笑,這話由她嘴裡說出,不知道是不是諷刺。
“姐姐,姐姐……你去哪兒了,我到處找你都尋不到!出大事了!”
明月從門口慌張的闖進來,見她回來急忙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往屋外拉,林晚兒心頭一驚,難道,破曉還是沒有放過王媽媽!
“出什麼事了?”林晚兒抓着明月的手,急切的問道。
明月回頭看着她,眼睛睜的很大,驚駭道:“王媽媽自殺了!”
林晚兒黛眉一緊,不禁深吸一口氣,驚道:“什麼,她自殺了!”
林晚兒跑到王媽媽房內,見王媽媽躺在廳內,嫦依趴在她身上哭的斷腸,林晚兒走近蹲下身,見王媽媽脖頸兩側淤痕明顯,嘴脣發紫,瞳孔散開,是自縊而亡。
嫦依擡起頭轉過身看着她,眼淚打着旋落下,她沉了雙目,卻是帶着恨意,須臾,恨意自眸底散盡,嘆息道:“我又有何臉面怪你,我孃親這條命,抵了春蟬的債,這六年,我們夜夜難眠,日日不得安穩,孃親遺言,這是她的債,怪不了任何人。”
林晚兒悠悠的嘆息,這世上,對與錯,誰又能說的清,理的順呢?
梨若站在生機閣前,不捨的擺手,她知道,蕭聽風就是一縷清風,飄忽不定也捉摸不透,她是留不住的,也不是她能留住的,但願他能記得她,時常來看看她。
林晚兒準備好馬車,坐在車門口看着他們道別,柳眉緊蹙,有些不耐煩,她隨手一甩手中的馬鞭,啪的一聲震耳,引得蕭聽風側目,他看着林晚兒,微勾脣角,妖冶的眸子中化過一絲玩味,輕挑眉目,瞥了一記曖昧過去。
林晚兒冷然一笑,扭過頭不理會他。
梨若在一旁失意的勾脣,輕聲道:“聽風哥哥,莫要忘了梨若。世子爺前日才走,今日你又要離開……”
蕭聽風轉身不容她在說什麼,扣住她的皓腕,輕輕一扯,緊緊地擁進懷中,梨若微微一驚,隨後環住他的腰,在他懷裡默默的流着淚,其實她都明白,他之所以來到隱麒城,也許就是爲了那個秘密而來……
梨若腮旁的一顆淚隱在蕭聽風紅袍裡,無影無蹤一如她的愛戀,那麼渺小,那麼卑微。梨若輕聲嘆息,卻還是啓脣道:“我曾經在永安城的妓院,不經意時曾在一個藝姬房裡的隱蔽處,看見過那枚美人山茶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