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夕陽西下。
林晚兒站在秦府門口,擡頭看着即將落下的日頭,她發現,她越來越不喜歡日暮。
站在落日餘暉下,她一襲白衣淺淡卻被夕陽渡上一層暖暖鵝黃,可依舊擋不住她身上所散發的清冷,林晚兒面容清麗秀雅,可攏起的眉眼間被一份執拗鎖上。
蕭聽風瞧着她這副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突然,他長腿一邁來到她身旁,雙手鉗住林晚兒的肩,將她轉向自己,盯着她眼睛,細長的桃花眼目光灼灼:“晚兒,不要在執拗了,他要殺的是他的父親,可你沒看出來麼,秦朝暮府邸大門敞開,他是心甘情願受死的,你又何必……”
蕭聽風沒有將話說完,林晚兒擡眼看他,眸裡嵌了一抹笑意,卻是自嘲的接過他的話:“何必,多管閒事,對麼?”
蕭聽風沒有言語,挑起桃花眼看着她,一聲嗟嘆溢於脣,林晚兒輕輕勾脣:“蕭聽風,你根本不瞭解我。”
蕭聽風神色微微一滯,道:“晚兒……”
林晚兒伸手拂掉他的話,眸子輕擡看向一旁秦府敞開的大門,粉目氤氳朦朧不含任何雜質,清澈卻深不見底:“凡世污濁,可我始終相信正義公道,無論掩藏多久它始終存在,如果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手段來報仇泄恨,那要律法何用?”
“好一句律法何用!”一陣擊掌聲自身後而來,二人尋聲看去,見岑寂緩緩而來,嘴角含笑,看着林晚兒眸子嗪着一抹讚賞。
“林先生心中大義,岑某佩服,良心和正義不是冷眼旁觀,而是知其不可爲而爲之。”
說完大笑着越過二人,直直走進秦府。
暮色清涼,林晚兒長衣飛散在涼風中,看着岑寂的背影,脣角勾起淺淺的笑意,一拂袍尾,也擡腿走進秦府。
蕭聽風微微垂首,容顏如昔,長髮如墨,嫵媚天成的臉頰勾勒出溫潤的弧度,薄脣輕抿卻是輕嘆着搖了搖頭,轉身也走了進去。
廳堂內,秦朝暮坐在主位上,穆錦華顫巍巍的站在他身旁,低垂着眼。
秦朝暮輕輕呷了一口茶,飲罷將茶盞落入案上,花白的頭髮已然佝僂着身子證實他確實老了,可眼神卻明亮的出奇,擡眼看着他三人,道:“現在的年輕人這麼愛管閒事麼?”
林晚兒聞言勾脣淺笑,擡眼看着廳內中心醒目的一口大紅棺材,緩緩啓脣,吐字如針:“你以爲我是來救你們的麼,你以爲你和穆錦華逃脫的掉?君悅放過你們,律法也不會放過你們,更何況,他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林晚兒的話擲地有聲,擡眼看着秦朝暮佈滿皺紋的老眸怔怔悲慼越濃,勾脣冷笑,在他心田又撒了一把鹽:“你可知,因爲你的朝秦暮楚,害了君陌一生,如今又害了君悅一生,他殺了人就該償命,你們老秦家註定一門無後,也許,這就是天道報應。”
林晚兒的話直砸進秦朝暮心裡,他呆呆地坐在那,雙手握緊蜷曲的,眉宇間凝固着傷心悲痛,一雙褶皺的老眸蒙朧起來,老淚奪眶而出,流到嘴角鑽進口中,他抿了一下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憑淚水瘋狂奔涌,他捂起臉痛哭起來。
一旁的穆錦華身子失衡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癡呆呆,突然,她猛的大喊大叫:“一切都是我,君陌,你來找我吧,扒下你臉皮的人是我,活埋你的人是我,要殺要剮,你衝我一人來!”
突然,似乎是印證她的話,外面驟起狂風,風聲嗚咽拍打着門窗,猶如鬼哭。
穆錦華怔怔的看着已然黑透的窗外,一時竟沒了聲音。
就在此刻,窗紗上一陣綠光浮動,碎碎的綠光漸漸在窗紗上凝結,倏地,一張詭異的女人臉在窗紗上浮現。
穆錦華看到那張女人臉,佈滿血絲的眼睛猛的睜大,失瘋了一般大嚷,在地上向後驚駭的退爬着,嘴裡不停的嚷着:“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活着不怕,死了更不怕……!!”
秦朝暮看着這張女人臉,竟顫巍巍的從主位上站起,手不停的抖動着,顫抖着嘴脣,囁嚅道:“君陌……”
蕭聽風嘴角含笑,看戲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身子湊近林晚兒緩緩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遞與林晚兒,林晚兒伸手接過,看到此物眸子一緊,擡眼看着窗紗上的綠光詭面,輕輕勾脣,原來,竟是螢火蟲。
她突然想起在客棧牆上的粘稠的東西是何物了,是花蜜,君陌在牆上用花蜜畫了一張女人臉,引螢火蟲來食,在夜裡看去,綠色的螢火蟲自然就是一張綠光詭面了。
她側首看着驚恐的二人,竟是不想說破。
突然,緊閉的廳內門窗齊齊被風吹開,門外寂靜陰森,陰風無情的嚎叫着,透過門窗狠狠的打在秦朝暮夫妻二人身上,二人大駭的瑟縮着,滿屋充滿惶惶不安的氣氛。
突然,幾個黑影掠過窗頭,穆錦華揉揉渾濁的眼睛,細細看去,待看清之後卻是驚恐的張大了嘴,那,那竟是幾雙人的手。
那手緩緩自窗下而過,剎那間,全部涌到了大廳門口,竟然是已經死去的四人!
那四人渾身皮膚開始潰爛,空氣中瀰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而他們的臉上竟戴着從自己身扒下的人皮面具,那是君陌的臉。
四具屍體在地上爬行,顱上黏附着黑色的長髮,臉皮暗沉的紅色上面有着斑駁的血管紋路,整張臉是變形着的,他們沒有張嘴,可空氣中卻傳來女人的陰啞的聲音:
“秦郎,你看我的臉好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