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一人在永安城閒走。
乾淨的藍天,不染的白雲,溫暖的日光,還有日光下她和她的影子。
林晚兒突然感到了一絲寂寞。
她開始有些恐慌,從小到大,都是她一人,她也習慣了一個人。
習武,練功,吃飯,睡覺,她從未感到過寂寞。
可如今,她習慣了明月在身旁嘰嘰喳喳的叨擾,還有……蕭聽風對她的糾纏不休。
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林晚兒微嘆息,金琦玉說的對,她對他的確有了牽絆,可這牽絆纔是她最大的弱點。
繁華鼎沸的大街上,她的身影淹沒在茫茫的人羣裡,那麼不起眼,她走到一處茶寥下,撩下衣尾隨意的落座,就着清風,飲下二兩清茶,倒是愜意。
突然,街上人羣開始躁動起來,遠處一陣陣鳴鑼聲震耳傳來,永安城老百姓們聽到聲音連忙自覺的避讓到街道兩旁,跪在地上低頭俯身,不敢逾越。
咚咚咚,不多不少十三下鑼聲傳入林晚兒耳中,林晚兒輕輕擡眼看去,一頂官轎,八人擡起,百人隨行。
那官轎瞧着極爲氣派,紫色珠簾從矯頂一瀉流下,耀眼的黃色紋路佈滿整個矯身。
皇家出行,需先清街。
官轎前的差役們,抗着兩塊“迴避”、“肅靜”牌子,邊走邊在前面吆喝,“鳴鑼開道,閒人退避。”
林晚兒腳旁跪着的小二見林晚兒擡眼直直瞧着那官轎,嚇得不輕,擡手扯了扯她的衣角,林晚兒微微蹙眉,低目而視。
那小二微擡頭,小聲衝她說道:“你不要命了,那是皇家妃子,你怎可直目而視,還不快跪下,若被官家瞧見了可沒好果子吃。”
林晚兒斂目想了想起身跪在小二旁,她確實不想引人注目,更何況是清貴妃,她此來不知就着何等心思,更何況她現在的身份還是蕭聽風未婚妻子,倘若被她抓住把柄,可能會給蕭聽風帶來麻煩。
儀仗人羣浩浩蕩蕩的從街上穿行而過,林晚兒感受着這行人的腳步聲從地面震盪而來。
突然,隨行儀仗在林晚兒的方向停了下來,即便是垂着頭,林晚兒也感覺到一道灼灼的目光射在她身上。
林晚兒心中微驚,難道,清貴妃發現了她?
林晚兒沒有擡頭,自然看不見微挑起紗簾的清貴妃,她看着伏在地上的林晚兒嘴角上揚,眼中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微眯了眯雙眼,眸中流轉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精光。
忽而她放下紗簾,淡淡道:“走吧。”
儀仗再次行起,穿街而過,待儀仗行過,百姓們才緩緩起身繼續忙乎着手中的活計,林晚兒擡眼看着儀仗行去的方向,是永安縣衙。
看來,岑寂有的忙了。
——
林晚兒付了茶錢,準備回客棧,可就在這時街上人羣再次躁動起來。
林晚兒不打算理會,可人羣裡傳來婦人和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聲,林晚兒聽的眉頭一皺。
她聞聲回頭看去,見一黃面婦人絕望的哭嚷着,她單手抱着三四歲正在哭泣的稚兒,而另一手竟然抱着一頭老黃牛的腿,口中大喊着:“不要殺我的牛,求求你們,不要殺我的牛!”
有兩名捕頭拖着牛頭,手中拽着牽牛的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掛在牛鼻子上的鐵環上,那老牛不甘的發出哞哞的哀鳴。
一旁還有兩名捕頭擡着一個架子,上面躺着一頭已然死去的黃牛,那牛渾身血跡,口吐白沫,牛眼睜的很大,死狀慘烈。
而在婦人身後,一個吊眼長臉的男人,在婦人身後齜牙咧嘴的辱罵着:“你這狠毒的蛇蠍女人,昨日不過是說了你幾句,你竟然讓你家發狂的黃牛頂死了我家的牛!”
說完,他伸手指着那婦人,小眼圓睜,一臉怒氣的向圍觀的人羣說着:“你們大夥評評禮,你說,她是不是狠毒!我家沒了牛該怎麼耕田?她就是存心讓我活不下去!我報官斬她的牛,不追究她責任已然是大發善心了,她竟然還不知足!”
那婦人聞言哭的更兇,她看着那男人,雙眼泛着怒火,泛黃的兩頰倏地慘白,過一會又通紅起來,大聲哭訴道:“王小,你,你顛倒黑白!我家牛明明是被你打的發狂,它根本就沒有頂死你家的牛,你,你,冤枉啊!!”
“誰冤枉你了!”
那男人走到女人身旁,啐了一口,道:“我家牛身上分明有被你家牛頂過的痕跡,連捕頭老爺都說是你家牛頂死的,你還敢抵賴!”
說罷揚起手便朝着那女人打去,那女人倔強的揚起臉,看着王小盛怒凜然眼中劃過一抹瑟縮,卻不肯低頭,認命的閉上雙眼。
可等了半天不見王小的手落下,待她睜開眼,發現原來一位白衣公子攔住了他揚起的胳膊。
王小回頭見一個瘦弱的白衣少年握住了他的手腕,恨恨的眯眼,擡腿向那少年踢去,口中還不乾淨的辱罵着:“哪來的毛頭小子,多管閒事……”
可王小話音未落,林晚兒掐着他兩指更用力一分,向後一拽,嘎嘣一聲,那王小的胳膊竟是生生被脫了臼!
王小頓時疼的哭爹喊娘,鼻涕一把淚一把,拖着手兩步跑到爲首捕頭旁,一下跪在他腳下,抓住他的褲腿,委屈大哭着:“捕頭老爺,你可要爲我做主啊!”
那捕頭看見來人是林晚兒,一腳踢開腳下的王小,走到林晚兒身旁抱拳恭敬道:“原來是林公子。”
林晚兒擡眼看去,原來竟是岑寂當時留在風月樓的捕頭之一,叫做李文。
林晚兒衝他微頷首算是示意,看了一眼一旁的婦人,皺眉道:“李捕頭,究竟發生了何事?”
李文看了一眼身後已然目瞪口呆的王小,指着他道:“今晨他來報案,說他家的牛被隔壁婦人家的黃牛頂死了。我帶人前去查看,發現這牛卻實被她家牛頂死的,只是這王小倒也奇怪,不要賠償,非要斬牛,我想着也算是無違背常理的事,所以便應允了。”
林晚兒聞言竟輕笑一笑,道:“斬牛?”
李文身後的婦人見到捕頭對這白衣少年也是另眼相待,急忙跪下,哭泣道:“請大爺替我做主,我家牛分明是今晨被這王小毆打發狂,才頂壞了牛棚,竄到他家,可他家的牛隻是被我家牛輕輕一碰便死了,真的不關我家牛的事,我家男人死的早,他王小便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他家牛死了,就非要我家也不好過……大爺,你要爲我做主啊!”
那王小聞言,小眼滴溜溜轉着,也跪在一旁大哭道:“青天在上啊!她撒謊,我親眼見到他家牛頂死的我家牛,你看,牛身上還有痕跡,她昨日放牛時踩壞了我家門口的菜苗,我不過說了她幾句,她就懷恨在心,今天便來報復,她就是,就是個蛇蠍女人!”
李文聞言抓了抓頭,看向林晚兒,林晚兒雙目沉着,冷眼瞧着他二人,擡腿走到王小家死去牛的身旁,細細檢查起來。
須臾,林晚兒擡起頭,走到那婦人身旁,蹲下身子,看着懷中仍在哭泣的稚兒,放柔了眉眼,緩緩伸手握住小孩兒的小手,逗弄着孩子,側首看着婦人柔聲問道:“我問你,王小是住在你家隔壁?”
那婦人安撫着懷中的孩子,擡眼看着林晚兒眼中噙着淚,緩緩點了點頭。
林晚兒又問道:“那他家院子裡,可是種滿了雷公藤?”
那婦人聞言,微微一驚,眼中一亮,驚奇道:“公子是如何得知?他母親有風溼,所以便在院子裡種滿了雷公藤,好做藥食。”
林晚兒回眸瞧着王小,眼中一抹厲色劃過,見他略略低頭,小眼微微閃爍着,她綻脣淺淺笑了笑,對他道:“我再問你一次,你家牛究竟是不是她家牛頂死的?”
那王小聞言老臉一沉,面色倏地通紅,砸吧砸吧嘴,轉着眼珠子,卻沒有回答她的話。
林晚兒勾了勾脣,冷哼一聲,沉聲道:“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麼?”
那王小倏地站起身,衝那婦人擺了擺手,突然轉了性子,低聲道:“罷了,罷了,我王小大人不計小人過,寬宏大量,不與你小婦人計較了,此事就此作罷吧!”
說罷,轉身擡腿就要離去。
林晚兒直起身子,看着他倉惶的背影,眼神清冽,對李文道:“抓住他!”
李文聞言,幾步跨出,長臂一伸便抓住的領口,單手便將他提了回來,。
那王小彼時卻變了樣子,沒了方纔盛氣凌人的模樣,臉色像蠟一樣的黃,嘴脣發白,灰白的脣一顫一顫地,全身都在瑟瑟地發抖,一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眼睛,吊稍小眼,,直盯着林晚兒。
林晚兒看着他的樣子,眉眼俱冷,冷冷道:“你現在知道害怕了?你方纔冤枉他人的時候怎麼不見害怕?”
李文提着王小,卻是一頭霧水,卻是不解問道:“林公子,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