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名叫尼爾的船工
段小三左突右衝，絲毫沒有進展，就在他頭暈腦痛，心煩氣燥之時，忽見從水面上跳下一個人。
那人直奔小綠豆身後，用手裡的繩索一把套住了小綠豆的脖子。
小綠豆猝不及防，拼命掙扎。他越掙扎，繩索套得越緊。眨眼之間，他臉色鐵青，急着往水面上浮。
段小三可沒那心情看小綠豆的情況，一見小綠豆被人制住，雙腳一蹬，遊往水面。
“嘩啦”一聲，他終於衝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新鮮的空氣一下灌進他的胸腔，他如釋重負，壓力大減。
不過他並沒有輕鬆，水下還有小綠豆和灰衣人，必須完全解決他們，才能鬆一口氣。他猛吸一口氣，正想潛入水中，卻忽地發現一個黑影從水裡慢慢漂浮上來。
再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小綠豆。
小綠豆脖上還套着一根繩索。準確地說，那是一條長鞭。小綠豆臉皮朝下，後腦朝下，顯是沒了氣。
段小三待要細看，卻又發現一個身影漂了上來。是室利。
原來剛纔救他的竟是室利。
剛從水裡出來的室利甩了甩滿頭的秀髮，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露出了精緻的五官，嫩滑的面容。
好美！段小三看着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室利，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看什麼看？”室利臉上一紅，啐了一口，斥道。
“呃。”段小三頓覺有些失態，趕緊轉移話題，“還有穿灰衣的人呢？”剛纔在水下，他發現了兩個人，小綠豆已浮在水面，而那個灰衣人卻沒了蹤影。
“另外一個在這呢？”還沒等室利回答，小船上的王玄策大聲答道。
段小三向王玄策方向望去。他這纔看到，在小船中，有一個被得五花大綁的人。那人身上穿着灰色的衣衫，正是剛纔在水中跟他搏鬥的灰衣人。
灰衣人一臉的鬱悶，眼神裡充滿了無奈。
“呀，你們居然把他……”
“是啊，是啊，是室利公主把他生擒了。”王玄策還沒等段小三的話說完，已是興奮地大聲嚷叫。原來，剛纔灰衣人在上浮換氣之時，剛好在小船邊上，又正好被室利撞見。
室利抄起王玄策手中的軟劍，直指灰衣人腦門。
灰衣人雖然水性不錯，但手底下的功夫實在慫包，居然沒想到往水下一藏就可以躲過室利的軟劍，只得乖乖就擒。於是室利和王玄策兩人手忙腳亂地用原本用來繫泊小船的繩索，將灰衣人綁了起來。
段小三沒想到室利的水性居然還能這麼好，本想好好誇讚一番，但一看到室利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剛想說出的話，硬生生憋回了肚子裡。
這時的小船已到了三角綠洲小水道的口子上。婆羅船已越漂越遠。
段小三知道水下還有兩個水鬼，但水道近在咫尺，只能先讓小船先進了小水道，再徐圖謀劃。
段小三讓王玄策把灰衣人解開，讓灰衣人用板划水把方向，他自己和室利在水中抓着船幫漂游，以策安全。
從灰衣人嘴中瞭解到，他的名字叫尼爾，是婆羅船上的一個船工。那婆羅船原本是天竺國在殞伽河上的官船，所以在桅頂上都會雕有一個火紅太陽，寓意婆羅神護佑。既是官船，爲金甲軍所用，那也不用奇稀。
追擊他們的這羣金甲軍，是一個名爲桑賈伊的將軍帶領。雖然他們人數衆多，但由於並沒有刻意練習水戰，是以在水上並無戰力。反倒他們幾個船工，水性甚好，在金甲軍的威逼之下，意圖趁段小三等人不備，鑿沉小船。
可是，他們並沒有料到段小三等人的水性居然如此之好。另外幾個船工，看到尼爾兩人一死一傷之後，早就逃之夭夭，不知所蹤了。
少了船工，婆羅船已不具備航行能力，只能順流漂航而下。
段小三聽後，終於是長鬆了一口氣。他和室利兩人爬上小船。小船最終還是承受了五個人的重量，慢慢悠悠往小水道里滑去。
尼爾的駕船技術還真不賴。段小三和室利雖然水性好，但並不會操船。但對於尼爾來說，就完全不一樣了。
在駛入小水道時，尼爾還順便從蘆葦叢邊上撿了一根長長的毛竹竿子，更是令他如虎添翼。他右一劃左一撐，將小船駛得穩穩當當，完全沒了段小三和室利操船那種光見費力不見船進的感覺。
段小三發現，眼前的這個尼爾，從剛開始的驚慌恐懼，謹言慎行，變得侃侃而談，甚至主動提起話題，與王玄策交談聊天。
王玄策亦是興致盎然。他本來就對天竺水土風情、天經地事非常感興趣，因此，更是與尼爾談得興高彩烈，似乎完全忘記了一刻鐘之前還互相要置對方於死地。
當然，王玄策和尼爾的聊天並不是沒有結果。很快，王玄策便知道尼爾來自附近的一個名叫基摩的村莊。村莊就在殞伽河河邊，離這兒不遠。
“村裡有沒有醫生？”段小三一聽附近有村莊，眼神馬上放出光來。現在他太需要一個醫生了。是蔣師仁需要一個醫生。
“有是有，不過……”經過王玄策翻譯之後，尼爾回答有些猶疑。他也早看到了在小船裡躺着的蔣師仁。
“不過什麼？”段小三問道。
“你們信奉的是釋迦牟尼還是溼婆神？”尼爾問道。
“醫生跟信奉什麼有關係嗎？”段小三不解地問道。
“當然有關係。”沒等尼爾回答，王玄策解釋道：“在天竺國，一般村莊村落不是國王的領地，就是寺廟的財產，但不管是屬於哪個，都是依附寺廟而建。所以，進入村莊的陌生人的信仰，可就顯得非常重要了。如果是佛教徒進入婆羅門教所屬的村莊，如果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說不定就會被人打出來。”
王玄策說得眉飛色舞，段小三聽得目瞪口呆。這在大唐，段小三可從來都沒見過這樣奇怪的事情。一個村莊居然可以是寺廟的財產？
“不是，不是這樣的。”尼爾似乎從王玄策的神情中讀懂了他的話，連忙搖着頭。
“不是這樣的嗎？”這下輪到王玄策顯得吃驚。他對天竺的風土人情一向胸有成竹，自信滿滿，沒想到尼爾這麼快就打了他的臉。
尼爾並不知道王玄策是大唐特使的身份，以爲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唐生意人，所以在說話語氣，禮儀言表之類並沒有特別注意。他說道：“你說對的只是一部分。而我所說的，只是這個醫生。”
“醫生？有什麼特別的嗎？”
“這個醫生名叫赤道，他雖然醫術好，藥到病除，但他有一個怪癖。”
“怪癖？”
“對，怪癖，很奇怪的癖好。”
“什麼怪癖？他不洗澡，還是不穿衣服？”王玄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他走南闖北、閱歷極爲豐富，知道天竺有些人常年不洗澡，不穿衣服，一心苦修，在天竺本地人看來是習以爲常，但在外域人看來，卻是如同怪人一般。
尼爾搖了搖頭，接着說道：“這個赤道醫生，有三不救。”
“醫生當以懸壺濟世爲己任，治病救人還要定規則？”王玄策訝異莫名。
“對，”尼爾苦笑一聲，說道：“非婆羅門教徒不救，非有緣人不救，非疑難雜症不救。”
這“三不救”一出，很明顯就是看赤道醫生個人的心情要不要出手相救。況且，除了室利，其它三人都不是婆羅門教徒，這也就意味着，蔣師仁連一條規則都不符合。
王玄策呆呆地看向段小三。
段小三咬了咬牙，看了一眼還在船上躺着蔣師仁，堅定地說道：“就算再難，也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