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自投羅網
夜幕下的曲女城,就像一團滴落在暗灰色帛紙下的墨汁,綻放着黑色的陰鬱氣息,令人壓抑。
段小三和李真珍站在曲女城高大的城牆下,相互對視了一眼。
曲女城依山而建,進出的城門有三個,分別爲東、西、正三個城門。其中正城門是主要的通行城門,來往馬車、客流均從正城門進出。東西兩個城門是偏城門,分別位於曲女城城牆的兩端,除了重大節日之外,其餘時間一般緊閉不開。
時值深夜,正城門早已關閉,更不用說東西兩個城門了。
可段小三和李真珍所處的位置,正是東城門。
他們倆人現在是曲女城守衛大肆搜捕的對象,根本不可能從守衛森嚴的正城門通過。晚上也不行。
所以,他們只能選擇防守較爲薄弱的東城門。
他們今晚一定要進入曲女城。明天一早,在薩納弟河壇邊進行重大祭祀。所以,在今晚,段小三必須到青苔藝館找到拉妮。
在白天早些時候,在達羅毗荼人居住的部落,藉助達羅毗荼人的幫助,他完成了火藥的配製。他身後的包袱,裝的都是火藥。
他和李真珍來到東城門,也是李真珍的主意。
“你聽着啊,我帶你進去以後,就不關我什麼事啦。”李真珍忿恨不已,說道:“早知道就不該聽你的胡言亂語,我還以爲你真的和拉妮關係好呢。你這個大騙子。”
在達羅毗荼人部落裡,段小三一不小心說破了他跟拉妮之間的秘密。
這讓李真珍在怨恨異常。他對拉妮是仰慕許久。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最好的。冒險幫忙段小三,純粹是想讓段小三幫忙搭橋引線,卻沒想到段小三隻是利用了他。這讓他既是傷心又是憤怒。
段小三嘻嘻笑道:“好啦,難道你不知道我是第一次到曲女城嗎?還不是因爲你色慾薰心,一時矇蔽了你那明亮的雙眼?況且,你現在不是也收穫滿滿?”他瞥了一眼站在李真珍身後的雷,也是暗自佩服李真珍的手段。
僅僅一天時間,李真珍居然把達羅毗荼人首領的女兒騙到手,這追女孩的水平也是無人能出其右。不僅把丈人搞定,而且心甘情願讓雷跟隨身邊。他付出的代價,僅僅是幾句花言巧語,外加一車的私鹽。
“那倒也是。”李真珍轉身牽起雷的手,一臉的輕鬆,“雷也是個好女孩,我也會真心對她的。不過……”
段小三一聽李真珍話中的轉折,頭一下就變大起來。雖然他與李真珍相處時間不長,但對他的秉性已是一清二楚。
果然,李真珍接着說道:“不過,男人嘛,總是希望漂亮的女孩越多越好。你說是吧。”他將目光轉向段小三,眼中盡是色色的神情,意思是“你那方面絕對不行”。
段小三當然讀懂了李真珍的表情。他不願再在這樣的話題上浪費時間,趕緊轉移注意力,問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麼進到曲女城,找你那親愛的拉妮?”
李真珍“嘿嘿”一笑,“你急啥,時候未到。”他抓起雷的手,放在手邊親了親,說了一句段小三聽不懂的達羅毗荼語。
在夜幕之下,再加上雷的膚色,段小三根本看不清雷的表情,只是聽到雷輕輕笑了一聲。
段小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而李真珍悠閒得像一個田野村夫、閒雲野鶴一般。可李真珍不說,段小三急也沒用,急也乾急。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夜色更深,萬籟俱靜,只是不時傳來一陣蟲鳴聲,更顯黑夜的深沉。
段小三正待再催促,忽聞從城牆內傳來一陣犬吠聲。
犬吠聲先是汪汪兩短,然後又是頓了一頓,再接又是汪汪兩短。
這天竺犬還是奇怪,連叫聲都帶着節奏。段小三正疑惑之時,剛剛還和雷耳鬢廝磨的李真珍卻是神情一緊,立時放開了雷,“來了。”
李真珍隨即嘟起嘴,學着剛纔的犬吠聲也叫了兩聲。
段小三這纔有些明白,原來李真珍叫他別急的意思,是要等人。但他也沒細問。他知道,就算他不問,李真珍也一定會說出口。
果然,李真珍瞄了一下段小三,急不可耐地問道:“你怎麼不問問我這是在幹什麼?”
“嗯哼。”段小三哼了兩聲,表示迴應。
“你以爲我帶你來東城門是看風景的嗎?”李真珍得意地說道,“不要小看我的身份和地位。就算他們通緝我又怎樣,小爺我不是照樣說進就進,說出就出?”
這一點,段小三絲毫不懷疑。在達羅毗荼人部落,李真珍總算說出了他在天竺國做的是什麼。不算與大唐的貿易,他還控制着曲女城的私鹽和鐵器。
這兩項東西,放在任一國家,都是重要的戰略物資,同時也是與人們密切相關的生活物資。
所以,李真珍在天竺國特別是曲女城內的婆羅門神廟有着密切的往來。而天竺國內政壇與婆羅門教亦是息息相關。
李真珍發出的犬叫聲發出沒多久,城牆那邊亦是出現了迴應。
在東城門牆頭,一盞黃色的燈火亮了起來。在漆黑的夜色中,忽明忽暗,如同一支陰森恐怖的鬼火。
沉重的東城城門,“吱嘎”一聲,打開了一條縫隙。
“李爺?”城門裡頭響起了一聲如同鋸木頭一般的聲音。從城門裡頭探出一張臉。在昏黃的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這張臉上佈滿瞭如核桃一般的皺紋,一雙眼睛如同蒙上一層薄布,渾濁不堪。他頭上戴着一隻白色的頭帽,頭帽上彆着一支壽帶鳥的羽毛。這是護城兵的標誌。他是一個老兵,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兵。
段小三皺了皺眉頭。就算東城門再不濟,也不可能用這麼年老體弱的兵來守城門吧。難道曲女城的城防如此不堪?
就在段小三疑惑之間,李真珍卻是歡快地應了一聲,朝城門跑去。
段小三隻得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段小三一踏進城門,就感覺有所不對。
那老兵幾乎以超出老年人的力量和速度,飛快地將城門關上,掛上橫檔。
而城門裡側,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李爺。”老兵提着一盞幾乎只能讓他自己看得清路的油燈,走近李真珍,卑躬屈膝地低頭問候。
“辛苦你了,席瓦。”李真珍呵呵一笑,從懷裡掏出一枚金幣,扔給了老兵。
席瓦收起金幣,眉開眼笑,“這位是?”他的眼角瞥了瞥段小三。
“老鄉。”李真珍笑了笑,別轉過頭問道,“比魯呢?今天應該是他在這裡守城門啊?”
李真珍走在前,席瓦走在後,段小三走在最後。
當李真珍提到比魯的時候,段小三發現,在昏黃的燈光下,席瓦的臉色大變。
“他臨時有事,跟我換班了。”席瓦支支吾吾地答道。
事情不對。段小三暗呼一聲,剛想提醒李真珍注意時,前頭黑漆漆的城門口,忽地閃出一大片的燈光。一羣身影在晃動,晃得段小三頭暈目眩,心裡一片瓦涼。
人家佈下了天羅地網,專等着他們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