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厚臉皮的段小三
從屋裡出來的是一個老頭。老頭年逾古稀，身穿一襲白色長袍，金髮銀鬚，看上去精神矍鑠，神采奕奕。
老頭應該是赤道醫生。
“是尼爾……”赤道臉色本還很平靜，但一見尼爾身邊還有其它人，愣了一下，臉色立馬陰沉下來，轉頭便回。
“赤道醫生……”尼爾輕聲呼喚。
赤道並沒有理會尼爾，重重地關上房門。
“我說過他很怪吧。”尼爾轉而無奈地對段小三說道。
段小三知道赤道人很怪，但沒想到這麼怪。連人都不見，直接就將他們拒之門外。他在路上所想好的那一堆拍馬讚美之詞，根本用不上場。
室利示意尼爾將他們的來意說給赤道聽。他們距離並不遠，只要尼爾說得清楚，在高腳屋裡的赤道一樣能聽得到。
尼爾輕咳了一聲，正準備開口，卻聽得赤道在屋裡喝斥道：“尼爾，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生人一概不見，請回。”
“他們是……”
“不要說了，我不會見的。”尼爾還沒說完，赤道直接打斷他的話。
“聽說老前輩有個名號，叫‘三不救’？”段小三聽赤道說話，心中一喜。他準備好的阿諛奉承的話，頓時傾泄而出，“大師，你的名號，我們如雷貫耳，遠在天邊，都能聽得到你響亮的名聲。而你的醫術，在我們心中，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我們崇拜你，敬仰你就像敬仰梵天一樣。你的人品，偉大而又光輝，散發出萬世的光芒，普耀大地。我們祝你壽比南山，壽比海深，壽比天齊……”
“他能聽懂大唐語？”室利斜着眼，忽然打斷段小三的話。
“呃。”段小三頓時語塞。他竟然忘記了這是天竺，而他面對的是天竺人。鬼知道這個赤道醫生能不能聽得懂大唐語呢？那麼他剛纔所說一堆馬屁話，豈不是對牛彈琴？段小三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來，無辜地看着室利。
室利輕屑地瞥了瞥段小三，擺出一副捨我其誰的高傲樣子，清了清嗓子，然後面對赤道醫生的房門，用天竺語給段小三翻譯。
還沒等室利說兩句，屋裡便傳出了一聲“夠了。”
這一聲“夠了”，段小三聽得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他不由得愣了一下。不僅段小三愣了，就連室利也愣了。屋裡的說話腔調居然是大唐語。
“你也是大唐人？”段小三隨口而出。他這話音未落，就有些懊惱。剛纔看赤道的模樣，又怎麼可能是大唐人呢。
果然，赤道冷笑了兩聲，反問道：“廢話，只有大唐人才能說大唐語嗎？”
既然赤道能聽得懂大唐語，這預示着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段小三滿臉堆笑，極盡獻媚之色。他絕對有信心，他現在這副表情，這張臉，絕對可以讓一座冰山融化，讓一座火山爆發。如果赤道看到他的表情的話。
段小三接着誇讚道：“大師果然是大師，獨具慧眼，智慧過人，才高如同天鷲山，長到天邊高無邊，聰明就像伽殞河，翻騰到海長又長。”
“哼，小心我縫了你的大嘴巴。”赤道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段小三從赤道說話的語氣中，似乎看到他滿臉的怒容，只得先乖乖閉上嘴巴。這一通馬屁，拍在馬腿上，得不償失。幸好臉皮厚的段小三，根本不以爲然。他始終堅信千穿萬穿，馬拍不穿。沒有人不喜歡被拍馬屁的。
“尼爾，我問你。”赤道將矛頭轉向了尼爾，語氣中明顯含着怒氣，“我‘三不救’的第一不救，說的是什麼？”
尼爾當然知道赤道責怪的是什麼。他看了一眼在身邊的段小三，嘴脣囁嚅了一下，沒能說出話來。
其實大家都知道赤道三不救指的是什麼。段小三是黃皮膚、黑眼睛的大唐人，就連天竺語都不會說，又怎麼可能信奉婆羅門教呢？
段小三咂巴了一下嘴，一腳踏在進入高腳屋的梯子上，下巴支在手上，手支在膝蓋上，毫不客氣地笑道：“我們大家都知道你的一不救是什麼，無非是非婆羅門教徒不救。可是你哪裡看出來我不是婆羅門教徒了？”段小三大言不慚，說起大話來，連眼睛也不眨，差點連他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婆羅門教徒。
尼爾驚訝地看着段小三，沒想到段小三臉皮這麼厚。室利早就見過段小三的厚臉皮，見怪不怪。
“大膽。”赤道斥道，“你竟敢污衊溼婆神，趕緊給我滾。”
“滾，等一會，我自然就會滾。”段小三面對赤道的斥責，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笑嘻嘻地說道：“要不，我扶着你一起滾吧，這樣可以節省時間，也更安全，以免折了你的老腰。”
高腳屋內傳出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是重物砸地的聲音。不知道是赤道摔東西撒氣，還是碰翻什麼。
可偏偏段小三就非以常人之道所思。他如同受了驚的兔子，竄得老高，大喊一聲，“赤道大師，你怎麼樣了？是不是暈倒了，我來救你？”他一邊喊着，一邊如同猴子一般，爬上高腳屋，一頭鑽進了赤道的屋裡。
段小三這一招，看得是連室利這樣熟知他的人都目瞪口呆，一個人臉皮厚再加上心思敏捷，這得多恐怖。
尼爾更是慌張。從來沒人進到赤道的高腳屋內。從來沒有。
室利和尼爾倆人相覷，在進與不進，跟與不跟之間猶豫之時，忽聽到高腳屋裡傳出一聲大呼聲。室利和尼爾生怕段小三對赤道做出不利的事情，連忙跟着爬進高腳屋。
待兩人一進高腳屋，只見赤道一人端坐一張席上，悠閒自得地端起水杯喝水，全無剛纔怒髮衝冠的神情。一張桌子翻倒在他的身邊。
可那先衝進的段小三又哪去了？
室利沒見到段小三，左右尋找，可赤道的屋內，總共就那麼巴掌大的地方，又怎麼可能藏到哪裡去？況且，段小三有藏起來的必要嗎？
“人呢？”室利着急地問道。
赤道端坐不語。
室利抽出腰中的長鞭，一甩長鞭，再次惡狠狠地向赤道發問。
“唔，我，我在這呢。”從室利頭頂傳來了段小三弱弱的聲音。
室利擡頭一看，發現屋頂上正吊着五花大綁的一個人。再細看，那人不是段小三又是誰？
室利隨手一揚，一柄短刃從她手中飛出，割斷了吊着段小三的繩索。
段小三如同破麻袋一般，從屋頂落了下來，又重重地砸在屋內地板上，掀起了一陣灰塵。
段小三哀嚎一聲，在地上翻滾着。
尼爾上前，解綁了段小三。
赤道依然端坐喝水，連眼皮也沒擡一下。
眼見段小三沒事，室利着急的心也落了下來，一臉路人不嫌事大的樣子，看着出盡糗的段小三。
“這該死的赤道。”段小三“呸呸”兩口，吐了吐嘴裡的灰塵。他從來都沒吃過這樣的暗虧。他以爲赤道作爲一個醫生，手無縛雞之力，本想借着重物落地的藉口，衝進屋內，威逼赤道就範。可沒想到，他一衝到屋裡，就着了赤道的道，一腳踩上赤道佈設下的機關，落得如此尷尬的下場。
段小三握着橫刀的手剛要動，被室利一把按住。段小三惡狠狠地說道：“既然文的不行，那就武的來。”
室利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段小三別妄動。
面對有些氣急敗壞的段小三，赤道視若無睹，“你以爲真的可以把我帶走？”他邊說邊提起邊上的水壺。水壺裡的水剛剛燒開，似乎還能看見不斷冒着的水蒸汽。水壺與水杯距離足有一臂之遠。水壺裡的熱水，居然像一條柔軟的白練一般，注入水杯。不溢一滴，不少一分。
段小三驚異萬分。赤道露的這一手，不光是要手勁，還要巧力。光從這一點來看，段小三就無法與他相抗衡。
看來，武力脅迫，根本無法達成。
段小三一想明白此中關節，本是一副吃人虎相馬上堆滿了和藹可親的面容，上前兩步，扒在地上，端起了赤道面前的水杯，又是呵氣，又是試溫，說道：“哪能哪能，你是醫生，救命的醫生，我們怎麼可能把你強行帶走呢？那行爲是禽獸不如，不如禽獸，如果誰敢綁你，我段小三立刻跟他翻臉，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還會狠狠地打他兩巴掌。你老人家覺得可以嗎？”段小三變臉猶比翻書還快，這是他的絕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