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來意不善的衛兵
不僅王玄策焦急不安地等待呼拉格總督,還有一個人也處在同樣的灼焦狀態。
比馬已靜坐了將近兩個時辰,一動不動。自約定的時間過了以後,他一直坐在能看到對面商行總會的窗戶邊上。
他雙眼緊閉,臉上表情平靜,呼吸平緩,在外人看來似乎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但他的內心卻是如同萬馬奔騰,波瀾起伏。
此次所有的部署都已經準備完畢,就欠一股東風,即可完成此次任務。可偏偏在這節骨眼上,約定的人居然爽約。這讓他極度的不爽。
就在兩天前,他還跟那個胖子見了一面,約定在他一出現在商行總會,然後發出信號,他就將率領手下開始進攻。
不爲別的,他就是讓胖子確認一下他所要的目標人物是否全部在位。他不怕胖子被目標人物記住面貌。他的目的,就是殺光總會裡所有人,不留一個活口,就算一個會活動的動物也不行。
當然,他讓胖子一定要去的原因,還有一個最關鍵的不可讓別人知道的理由。他必須要爲自己準備一條退路。只要胖子在總會,就算萬一以後出現什麼紕漏,也不會牽涉到他。這是一條萬全之策。他不得不這樣考慮。
一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現出一絲絲得意的笑容。
沒錯,他就要把胖子當成一件商品,一件隨時可以出賣的商品。可這樣如意算盤,是建立在胖子按時履約的基礎之上。
其實就算胖子不來,他當然也可以獨自展開行動。只要殺光所有人,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他就可以確保安全無憂。
對,所有人。忽地,他想起那個傍晚時分走出總會門口的大唐人。當時,他就派了兩個人,跟蹤監視,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悄悄做了就行。
他對自己的手下絕對有信心。這次跟隨他出來執行任務,都是身經百戰、絕對忠誠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可過去這麼長時間,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他又粗又濃的眉頭,不自覺地動了動。如同一層黑紗,蒙上他的心間。他握着刀柄的右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又粗又糙的手背上,指節粗大,傷痕累累,青筋畢露。他腰間的彎刀,一個造型優美的紅太陽雕刻,鑲嵌在護手柄上,猶是彰顯獨特的身份。在華麗的彎刀右側,還有別着一把兩米有餘的軟劍。這把軟劍纔是他真正的適合武器。
或許他們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還沒來得及動手,又或許他們已經得手,在回來的路上。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失手,那麼剩下一個異域人,人生地不熟,不可能掀起大浪。他不得不這樣安慰自己。眼下,他必須專注解決總會裡的人,這纔是頭等大事。
該死的胖子,是什麼事情讓不按約定出現在你現在應該出現的地方?比馬心中怒罵一聲,臉上肌肉又抽動了一下。
再給他一杯酒的時間。比馬暗自下定決心。
此時的呼拉格總督也是焦頭爛額,叫苦不迭。
他身材胖碩,個子矮小,活像一個圓球。
他胖歸胖,但並不妨礙他的記性。他當然也沒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要幹什麼,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出現在什麼地方。如果沒有眼前的事情,他早就出現商行總會的議事廳,如果一切順利,他也有可能已經在回總督府的路上。
稍早時候,他乘坐四人大轎,帶了十人護衛,從總督府已經出發。行進一半時,他看到一個異域面孔的人,從他的眼前一閃而過。他的座轎,就是一個頂上帶個篷、四面暢通、360度無視野死角的轎子。
他看得非常清楚。異域面孔的東方人,頭扎一方紅布,腰裡斜挎着一柄橫刀,從他轎子前衝了過去。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人就是那個大唐特使手下的一個護衛。
他心中不免大驚。這個時候,他們不是都在總會裡等着他去慰問嗎?這個護衛怎麼可能從總會裡出來?還有那個信誓旦旦,不讓一隻蒼蠅飛出總會的將軍呢,他不是說把總會圍得嚴嚴實實的嗎?怎麼可能還讓特使的護衛活着出來?那個護衛神態匆匆,不停奔跑,一轉眼之間便消失在他眼前。
呼拉格大驚之下,腦海裡立時做出了判斷。這次行動事關他的身家性命,必須萬無一失。眼看那個護衛並不像是出來喝酒打發時間的,倒像在執行一件任務,追趕捕拿一個犯人。他心底的不安更加重了。就算眼前的護衛是漏網之魚,他也得搞清楚原因。
雖說此時天已入夜,街上行人極少,但爲了安全起見,他還是棄轎上馬,帶着自己人,悄悄跟在那個護衛之後。
他親眼看見那個護衛身手敏捷,竄上屋頂,一路尾隨着一個衣衫襤褸、面目猙獰之人。
這個衣衫襤褸之人到底是什麼人?他跟大唐特使又會有什麼關係?
呼拉格心中不由得緊了一緊。如果大唐特使跟官府以外的人打上交道,那事情恐怕就不好辦了。
他看到那個護衛從屋頂翻下,直朝一個住戶家裡鑽了進去。
這是斯德歌爾城最貧窮的地區。作爲總督,當然不能隨便進到窮人家裡。所以,他只能另找出路。
等他找到巷子口的時候,他發現那個護衛從衚衕口走了出來,看上去他神情悠閒、自在,全然沒有了剛纔那般的急躁和焦慮。
呼拉格變得更焦慮了。快到約定時間了,他看了看天色,終於決定快刀斬亂麻。
路上無人。他向身邊的衛兵使了使眼色。
幾個衛兵會意,“刷”一下抽出腰中的利刃,向大唐特使的護衛走去。
段小三一口飲盡皮囊裡的紅酒,心情輕快地走出衚衕口子。
他忽地發現,自己居然忘了回去的路。
準確地說,應該是迷路了。
橫在他眼前的有兩條路,左邊的盡頭幽暗無比,如同一個深淵,看不清盡頭到底有什麼。右邊的沿街,倒還有兩處昏暗的燈光閃閃,而街的盡頭似乎又是一個十字路口。街頭兩邊早已悄然無人,昏暗的燈光伴隨着時不時的狗吠聲,更顯得他在異鄉的落寞。
走哪條路?雖然有人有家,但他不懂天竺語,根本無法與他們交流。
唉,算了,朝着有燈光的地方走,總是沒錯的。他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皮囊塞入懷中,便準備往右邊走去。
沒走兩步,他發現前方居然有幾個身影在閃動。
在月光的映襯之下,他隱約看到這是一羣人身着銀色盔甲、紅色衣褲,頭上插着一束紅色羽毛的衛兵。
這羣衛兵的着裝,顯然跟剛纔那兩個截殺他的天竺武士截然不同。
他略微認得,這些衛兵應該就是斯德歌爾城本地的衛兵。既然是衛兵,那就代表着官府。是官府,那就能幫助他快速回到總會。畢竟他也還算是大唐特使的護衛,換句話說,他也是外交特使之一。
官府與官府之間總是好打交道一點,畢竟讓他們帶個路也不算是特別困難的事。
“希望他們當中有聽得懂漢語的。”段小三默默祈禱了一句,向越來越近的衛兵大聲招呼道:“嗨,我親愛的天竺兄弟,我是大唐特使護衛段……”他的聲音嘎然而止。還沒等他報出自己的名字,他忽然發現,這情形似乎有些不對。
那羣衛兵手裡全拿着亮閃閃的刀,眼神冰冷,神情嚴峻,同時呈扇字形,朝他一步一步逼近。
這是發動攻擊的標準隊形。
段小三心中一沉,暗呼一聲糟糕,右手已放在腰間的橫刀上。
“你是大唐特使的護衛?”那羣衛兵的身後,忽地響起一句生硬的漢語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