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阿羅那順的國書
“好，好，好。”阿羅那順也認了出來，陰沉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老鼠終於出現，好戲最終開場。”
“我可不是什麼老鼠。”段小三嘴裡咬着一根草根，從釋迦牟尼像前的臺桌上跳了下來，揹着手向阿羅那順走了過去。他揹着的手裡放開幾根細細的絲線。那幾根絲線，連接着殿頂，又連接着殿頂一圈的碗口粗的銅鈴。剛纔他正是通過這幾根絲線，將他的笑聲傳到殿內的各個地方。銅鈴能傳音，小時候，他經常玩。
生怕對阿羅那順不利，阿羅那順身邊的侍衛一窩蜂擁了上來。
段小三面對寒光閃閃的刀光劍影，絲毫不懼，用手輕輕撥開最近的刀尖，又轉而走向王玄策，拍了拍王玄策的肩膀，笑了笑，說道：“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大唐特使護衛。他是大唐特使，我是護衛，他走哪裡，我就走哪裡，這應該是天經地義的事。”
段小三又頓了頓，對着禪經殿中的上千佛徒，拍着胸脯，大聲說道：“我可以證明，大唐特使王玄策剛纔所說的話，都是千真萬確，如假包換。”
衆人一陣竊竊私語。
阿羅那順不慌不忙，說道：“剛纔你說的是什麼？你證明王特使所說的話？”
“對，我來證明。”段小三中氣十足，信心滿滿。
“你用什麼來證明？”
“難道我說的話，不能作爲呈堂證供？”
“難道你忘記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
“剛纔你說什麼？大唐特使護衛？”
“大唐特使護衛就不能爲大唐特使作辯護？”
“能，當然能。”阿羅那順哈哈大笑。
段小三有些不明白，茫然地看着阿羅那順。
阿羅那順大笑，示意讓身邊的侍衛放下刀槍，然後走到段小三身邊，雙眼緊緊地盯着段小三。
段小三被他盯得渾身發毛，打了一個激靈，“怎麼了？看我這麼帥，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阿羅那順沒有理會段小三，說道：“如果特使和護衛相互勾結，沆瀣一氣，那麼，這個特使護衛能作什麼呢？污點證據？放心，我已經把你的名字，一併寫在國書上，你們的大唐陛下，一定會秉公處理的。”阿羅那順手裡拿着紅色國書，在段小三面前抖了抖。
“你放屁。”段小三大駭。剛纔他聽到阿羅那順與王玄策提到國書的事，這事比他們想像的要嚴峻得多。一旦阿羅那順把完全黑白顛倒的國書遞送回大唐，那後果可想而知。
段小三氣得一把奪過阿羅那順手中的國書。
阿羅那順並不生氣，也不急於奪回國書。
段小三有些驚訝，但仍忍不住將國書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火堆。
國書瞬間點燃，騰起一陣輕煙。
阿羅那順笑道：“燒吧燒吧，或許我還要再加上一條，大唐特使及護衛陰謀敗露，劫奪國書，試圖掩蓋真相。”外交無小事，更何況是國王親自書寫的信件，更是機密中的機密，光憑這一條，段小三十條小命也不夠賠。
難怪奪走並燒燬國書，阿羅那順並不急，只要阿羅那順還在，那麼這樣的國書要多少有多少。段小三愣了一下，苦笑一聲，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好吧，你贏了。”
“哦，這麼快就認輸？”
“不是我不想贏，只是因爲對手太強大。唉……”段小三嘆了一口氣，“只不過能不能我在認輸之前答應一個條件？”
“還有條件？”阿羅那順的臉上寫滿了問號，但又有一絲絲的興奮。但獵物已牢牢抓在手中，又有何懼？貓抓老鼠，要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我的條件就是能不能放過這麼多無辜的人？”段小三指着殿裡的佛教教徒。他入天竺時間並不長，所以不知道天竺國各個宗教之間的爭議恩怨。他想當然地認爲，阿羅那順追捕的是他和王玄策，就算再加上伽達大師，也就如此而已，跟上千佛教徒又有何關係？
阿羅那順看着段小三，臉上露出古怪的不可思議的笑容，“我什麼時候說要抓他們殺他們了？”
“你讓他們走？”
“唉，”阿羅那順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本來只是想讓他們當個見證而已，不過幸好你提醒了我，到時他們在外面亂嚼舌頭，亂說一通可如何是好，也罷，也罷，成全你罷。”
“成全我？”
“來人，把他們都給我殺了，省得事後多嘴。”阿羅那順輕輕揮了一下手，彷彿下令殺掉這上千人，就像喝茶吃飯一樣簡單。
站在阿羅那順身邊的塔庫裡臉都綠了。他聽說過阿羅那順的喜怒無常，聽說過阿羅那順的殘冷無情，可沒見過像這樣殺千人而眉頭不皺一下的冷血。雖然在殿裡的大部分都是鉢羅耶伽城的民衆，但這時的他，根本無法與阿羅那順相抗衡。明哲保身爲上。
禪經殿內的佛教教徒，人數雖然有上千之衆，但大部分爲低種姓階層，再加上佛教教義多年一心向善、我佛慈悲的薰陶培養，早已養成了逆來順受的溫順性格，面對衆多軍士舉起的屠刀，只是默默唸誦佛祖的往生死經，沒有反抗。極少數的有反抗意識的人，雖然選擇了反抗，但面對實力懸殊的金甲軍幾乎是以卵擊石、螳螂擋車，根本不值一提。就那麼幾個回合間，便已被捕俘拿下。
段小三大驚。他本以爲阿羅那順是一句玩笑話，居然卻是真的。“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居然對自己的子民視如草芥？”段小三指着阿羅那順大聲質問。
阿羅那順哈哈大笑。“人分貴、富、賤，殺幾個賤民又何妨？”
“不怕摩天神責罰你嗎？”王玄策也是氣憤異常，大聲喝問。
“摩天最恨的是賤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辱上擾下。”
段小三見到伽達大師正對着釋伽牟尼佛像大聲誦經，似乎對眼前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不由得氣急，一步上前，扯起伽達大師的袖子，大聲喝問：“喂，我說大師，這是你的地盤，現在不跟他們理論，你不怕他們把你投進火堆嗎？”
伽達大師如一尊佛像，古井無波，說道：“佛曰，歷盡千劫必將永生，生死定數，不必在意。”
段小三氣得差點吐血，但又實在不甘心見到衆多無辜被殺，而眼下只有擒住阿羅那順，才能阻止血腥屠殺。他殺心一起，雙眼通紅，右手一握腰間橫刀，就要向阿羅那順攻去。
哪知在阿羅那順身邊的卡塔帕大師早已洞悉段小三的意圖，身影一飄，橫在段小三和阿羅那順中間。
就算沒有卡塔帕大師的相助，段小三對阿羅那順亦沒有一擊必中的把握。此時的段小三愣了一下，他這是幹嘛，是要拖延時間，時機未到，怎麼衝動動手？一想到這，他立刻鬆手，一向變臉比翻書還快的他，立時滿臉堆笑，笑得如同蓮花一樣的燦爛，說道：“呀，卡塔帕大師這麼緊張幹嘛呢，我只是手癢癢，找個東西撓癢而已。”
他又對卡塔帕大師身後的阿羅那順高聲笑道：“好啦好啦，國王陛下，你別生氣，我提的條件，如果你不滿意，你老大可不用放在心上，就當我沒說，沒說啊。”
阿羅那順和卡塔帕大師呆呆愣着。他們從來都沒見過變臉變得比猴子還要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