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駐足在門口,聽見她的話,小臉兒漲起了一層紅暈,微抿的脣輕輕勾着,擡起頭來,看了一眼般若,輕輕道:“姐姐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晚兒也不必隱瞞。”
“姐姐?”般若蠕動着嘴脣淡淡的重複了這二字,一雙烏黑鎏金的鳳眼不經意地向林晚兒掃來,冰冷凌人,沒有任何特意的僞裝,眉眼之中一點溫度都找不到。
“般若出身青樓,哪裡有資格與林姑娘以姐們相稱?”
林晚兒聞言輕輕垂下眼眸,眸色微黯,紅脣微抿卻是不語,瞧着她的疏離,心裡不禁微微有些失落。
“那麼般若姑娘可以告訴我,雞鳴以後姑娘身在何處?”
林晚兒細細瞧着她,只見般若淡淡的眉毛軒起,面凝鵝脂,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她輕呷了一口茶,才微啓紅脣道:“在自己的臥房,昨夜,我爲恩客撫琴一夜,雞鳴後我潤手後他也離去,他是和柳兒同時離去的。”
“般若姑娘是在何處爲恩客撫琴?”林晚兒繼續問道。
“就在我自己的臥房,因爲我的房間在二樓東角,又很安靜,所以昨夜的恩客便在我的房裡品酒聽琴,直至天亮離去。不過,在柳兒離去的大約兩刻鐘後,隔壁的金媽媽便來到我的房中,可是金媽媽來到房中只是須臾間,我便與金媽媽同時聽見樓下龜公大聲嚷叫的聲音。”
林晚兒頷首,隨即雙目微沉,輕聲道:“如此說來,柳兒離去之後和金媽媽來這兩刻鐘期間,便無人爲你作證了?而柳兒,也是在這兩刻鐘內被殺死的?”
般若勾脣淡淡笑着,點點頭算是應着。
林晚兒走到桌旁,彎身坐在她身旁,挑起杏眼看着她,雙目湛湛有神,低聲道:“那柳兒平日可與人結仇?”
般若低頭細細思量了一會,擡起頭來搖了搖,沉吟道:“柳兒平日雖是多舌,總喜歡挑撥是非,但並未過火,雖是偶有爭執,但時間長了,大家已然習慣了她的秉性,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並未見過她與誰結過仇。”
林晚兒蹙起的眉頭越發深起,黑眸漸漸凝深,如此看來並不是仇殺?
可她究竟如何被如此安詳的活活拔了舌頭?
般若眉眼含春卻是淡淡蹙着,脣不點而赤微微抿起,搖頭:“林姑娘何必下重口,一天之期若過,那羣女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林晚兒墨黑的雙眸似兩個深不見底的深潭, 瞳孔中不時散發着令人不可捉摸的黑色流影,須臾,她微微向上挑脣,嘴角透出一絲淺笑,道:“放心。”
“對了,”般若突然開口,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眼波微微流轉,努力回憶着今晨:“柳兒離去正是雞鳴之後,離寅時不過半個時辰,可她離去之時我分明記得她穿的是件藍蝶渡花裙,可是今晨在祭臺上我見柳兒穿的是一件繡着芙蓉的翠斕裙。”
“也許,是她自己換上的?”林晚兒問道。
般若輕輕搖了搖頭,眸色盈盈,沉聲道:“我不知,也許吧,可是那件芙蓉的翠斕裙子……,我從未見柳兒穿過。”
林晚兒眸色一深,難道,這半個時辰裡兇手不僅殺了人,還替她換了件衣裳?
“你可記得昨夜潤手所用的水盆?”林晚兒問道。
“記得。”般若水眸瀲灩着波光,回憶起來:“昨夜的水盆是乙號,我們風月樓各個藝姬房中所用的水盆都有記號,每個藝姬所用浣洗水具都是甲一丙丁四套,浣洗房都有記錄的。”
林晚兒橫起柳眉,對般若道:“同我去浣洗房看看。”
般若聞言水眸微驚,卻是點了點頭。
林晚兒與般若一同走出房門,林晚兒卻突然駐足,般若挑起眉眼好奇的看着她,見她細細端量起來二樓來。
般若的房間是在二樓最裡面,位置很安靜卻也很僻靜。
可柳兒若從般若房間走出,必需通過其他房間才能到樓梯處,雞鳴後雖是風月樓里人羣欲散,熙熙攘攘不比夜間,可兇手不會在這麼顯眼處殺人,所以在二樓走廊裡殺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下了二樓便是大廳,而丫鬟的房間是在風月樓的後院,柳兒當時手中端着水盆,必先去浣洗房內交了水盆,再回房間換衣服,可這一來一回兩刻鐘根本做不到。
而且差不多寅時,金媽媽去般若的房間後,只在須臾間,柳兒便被兇手放置在大廳內祭臺上。
兩刻鐘內,兇手究竟在何處殺人的?又如何在須臾間在大廳內搭了祭臺?她又該如何洗脫般若的嫌疑?
林晚兒眉眼微凜,黑眸逐漸幽深起來,她從般若房門口順着柳兒昨夜的大概路線而走,緩緩經過二樓其他房間,走到到樓梯處。
林晚兒站在樓梯處,擡眼看着風月樓,大廳極其寬廣,中間是幾丈許寬的沉香木製的舞臺,從房樑上邊懸着粉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金線芙蓉花,風起綃動,如墜雲山縹緲一般。
而浣洗處便在大廳東角邊上不起眼處,而通往後院的在則是在西角處。
柳兒若是回房內換衣服,必先將手中的水盆放入東角處的浣洗房,在來到西角走向後院,回到自己的房中。
如果,柳兒是在浣洗房內被殺,那麼般若的確有嫌疑,因爲從樓上到東角的浣洗房,不足一盞茶的時間,般若有足夠的時間來殺死她。
可若是她在後院被殺死,那麼般若便沒有嫌疑了,從二樓到浣洗房再到後院需要一刻鐘,般若若是事先埋伏那,殺了她,在將她擺在大廳再回到房間,需要的便不止兩刻鐘。
因爲在柳兒離去的兩刻鐘後,金媽媽便來到般若的房內,所以,般若便不具備作案時間。
可是,除非……除非柳兒昨夜根本就沒有去浣洗房……!而是直接去了後院,那麼般若此時便具備作案的時間!
如今的關鍵,不僅查出柳兒是在何處被害的,還要看看柳兒昨夜是否去了浣洗房,如果她去了,那麼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林晚兒與般若來到浣洗房,只見浣洗房內一行行的架子有規則的擺滿了屋子,每個架子上擺放着不同的浣洗器具,而架子側面則寫着藝姬的名字。
林晚兒尋找着般若的名字,果然,在一旁架子上找到了般若的名字。
“你確定是乙號水盆麼?”林晚兒又再次問道。
般若點點頭,應道:“我房中只有甲號,是我平時用的,剩下三套都在這。”
林晚兒看着架子上擺放整齊的三套水盆,勾了勾脣,脣邊漾了一絲淺笑,她細細的檢查起浣洗房後,纔對般若道:“去後院看看。”
穿過西角迴廊,便入了風月樓後院,後院都是給丫鬟,小廝,龜公所住,比較雜亂。
不算大的空地,兩邊是丫鬟小廝房屋,中間是龜公的住所,三個屋子是由兩個柴房相隔開。
林晚兒沒有去柳兒的房間,而是直接去了柴房。
柴房較僻靜,而且略爲荒廢,平日不會有人來,倘若她林晚兒是兇手的話,要想在風月樓裡殺人,除了浣洗房,這裡便是,因爲這裡是最好的殺人場所。
林晚兒踢開房門,一股朽木腐爛的氣息盈鼻而來,柴枝隨意擺放着,林晚兒細細檢查着,突然,幾跺木柴後一隅藍色衣角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走上前,輕輕勾起那衣角,一襲水藍渡花裙衫躍然眼前。
林晚兒輕輕勾脣,冷然一笑道:“般若姑娘,你現在可以去叫人了。”
不消一會兒,那幾個妖嬈的薄衫女子款款而來,挑起細眉尖銳的看着林晚兒二人。
林晚兒挑起那水藍渡花裙將此處發現講與幾人聽。
其中粉色衣服的女子聽罷橫起霧眉,隨意的依在一垛柴枝上,搖了搖手中的絲絹。不屑道:“不過是你的猜測罷了。照你這麼說,那殺死柳兒嫌疑最大就是與柳兒一起離去的恩客了,怎麼林公子,你難道還說他是兇手不成,那你怎麼不讓他出來對質?”
那女人翻着眼珠子,只覺身下那垛柴極其不舒服,不耐煩的扭動着腰,將手伸進柴裡,突然,就在那一瞬,那粉衣的女子猛的身子僵直,有些尖酸的臉倏地慘白,林晚兒瞧着她的模樣,微凜雙那女子終於是變了臉色,突然驚恐的起身向一旁慌張的跑去,而她身下的柴在她離去後緩緩倒下,竟然露出一個男人的身體來。
只間那男子穿着繡着冬梅的衣衫整潔的穿在身上,已然沒了氣息,隨着柴枝緩緩落地,那男子也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可詭異是,這個男人的手指竟被齊齊砍斷,在如此巨疼的情況下,這然面帶安詳的笑意!
“是他!”般若不禁驚呼出聲。
林晚兒攏起黛眉,輕聲疑問道:“是何人?般若姑娘可是認識?”
般若眸子落在那男子的臉上,竟然有些踉蹌的站不穩,林晚兒上前伸手扶住她,而般若卻失聲喊了一句。
“是昨夜的恩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