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公糧,又是初一了,衆人都來隊裡領口糧。
“川川啊,你們上個月好厲害。”伍月嬋把陸晴川拉到一旁,“掙的工分,是全隊最高的。”
陸晴川謙虛的笑道:“還是隊裡給我們安排的活計好。”
兩人正說着,莫寶珍也來湊熱鬧了。聽說她這一段時間幹活特別賣力,還得了周保生的表揚。
她今天穿了一件鵝黃的帶花邊的外套,這是雲市去年流行的款式。搭配下身藍咔嘰布大喇叭褲子有些半洋半土的味道。
“川川,你們在聊什麼呢?”她撥弄着故意掛在衣領外面的綠色珠子項鍊,正是陸晴川送給她的那一條。
伍月嬋本來就不喜歡她,讓她打扮的這麼五顏六色的,更是不屑,“呦,小莫今天打扮得真好看,像仙女下凡。”
莫寶珍以爲真的在誇她,“多謝伯孃,咱們城裡就流行這麼穿,不像你們鄉下,每天穿的土不拉嘰的。”
伍月嬋的臉頓時就黑了,城裡人怎麼了?還不是要下放到鄉下來?這女伢子時常項鍊啊,耳環啊,髮夾呀,打扮得跟年畫裡的妖怪似的,還好意思看不起鄉下人!什麼東西?
不過她好歹也是堂堂支書夫人,跟個小女伢子針鋒相對,會有失了身份,“川川,你看那不是小趙嗎?走,去看看有沒有你的信。”
陸晴川曉得她心裡有氣,於是順從的答應了。反正和小濤熟,打個招呼是應該的。
“小趙,還麻煩你把先送來這邊,太過意不去了,要不去屋裡喝杯茶?”伍月嬋待人很熱情,邊說邊往家的方向走。
小趙追上前去,“嬸兒,真不用了。我還有很多地方的信要送,麻煩你幫我簽收一下。”
伍月嬋不再客氣,拿起信一看,“呦,是錢老師的信,稀奇了。”
在她心裡,錢志彬就是個異類。來了隊裡這麼久,沒有寫過信,也沒有收過信。像他這樣的,誰會結交他?
陸晴川一眼瞟到了寄件人的地址,阮市?
愣神之際,小趙又拿出一份電報回執,“昨天馬南湘拍了電報,但她走得急,回單忘拿了。到時麻煩你幫着交給她。”
伍月嬋一邊答應着一邊跟陸晴川對視,馬南湘想回家的事,她已經聽說過了。於是裝作漫不經心的說道,“她這麼不上心,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了吧?”
小趙不曉得其中緣由,誤以爲她是在關心馬南湘,因此沒有設防,“他們家沒事,就是她,我感覺不太正常。”
“我看她平時都好好的,你可別嚇我啊!”
“嬸兒,她讓她爹收到電報後,發封電報過來,說她媽死了,你們說哪有這樣的女兒?不是腦殼壞掉了嗎?”小趙說的很認真,伍月嬋撲哧一聲,“生到這樣的女伢子也是背時,還不如生塊臘肉呢!”
陸晴川卻不這麼認爲,馬南湘心裡的那點小九九,她清楚的很。到目前爲止,隊裡沒有人曉得馬南湘的媽死了十把年,用老孃過世來請假,隊裡沒有理由不批。
“那怎麼辦?要不,我再回去一趟?”雖然嘴上這麼說,可陳小鳳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她在陸晴朗心裡是什麼地位?只怕這件事會越處理越糟糕。
陸晴川也沒想到馬南湘動作會這麼快,她的信肯定會在馬南湘的電報後面到,“鳳姐姐,你在這裡糧食,我去趟鄉里。”
因爲時間緊,她顧不上去黃傘坡找鄧大爺,所以板栗也只能先放着了。
龍潭鄉除了公社,其他地方沒有電話。可公社的電話不是想哪個想打就打的,接線員必須見到各部門開出的證明,纔會接通電話。陸晴川決定找周煌輝試試,不湊巧的是,周鄉長和他的秘書都去縣裡開秋收總結大會了,沒那麼快回來。
她勾着頭下樓,琢磨着找哪個幫她開個證明。想來想去,只能去糧站試試了,不行,就去郵電所找小趙試試。
“哎,小陸?這麼巧?”
聽到有人喊自己,陸晴川擡起頭,是烏梅縣糧站的陳主任。她眼睛一亮,“陳叔叔,你怎麼在這裡?”
“這不是在忙着轉運公糧嗎?我得瞪大眼睛盯着呀,省得出什麼岔子。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周鄉長談點事,談完我請你吃東西。”
“周鄉長上縣裡開會去了,”陸晴川抱着試試的心態問道,“陳叔叔,你跟公社的接線員們熟嗎?”
陳主任點點頭,“還行,你是不是想往家裡打電話?”
“是有點要緊事,必須打電話回去。”陸晴川顧不得客套,陳主任把她帶到總機室。
哇噻,原來總機室長成這樣的!進門的牆邊,靠着一臺半人高的黑乎乎的東西,上方是一排排小孔,下方則是一條條圓滾滾的有彈力的線。
一個瘸腿的中年男人有條不紊地拔下一條條黑線,又把另外的黑線接上去,“好了,電話接通了。”
因爲等打電話的人多,陸晴川只簡明的跟李民樸講了幾分鐘,她本來想打給李大伯,但那時私人家裡裝不了電話。對比起父母來,李民樸處理問題的能力更強。
“川川,有我在,誰也害不了晴朗,倒是你一個人在那邊,千萬要小心,錢和糧票不夠,就跟我說。”
溫暖而細心的叮嚀令陸晴川心裡暖暖的,“我在這裡很好,什麼都不缺,你們也要好好保重。”
掛了電話,陳主任也說:“落煙坪是個窮隊,你要是有什麼困難,也可以跟我講。我和你李叔叔是從小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些掏心窩子的話,足以證明了他的真心,陸晴川猶豫了片刻,“我還真有點事想請陳叔叔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