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兒大概是被嚇壞了,不管周保生怎麼問,她都一個勁的搖頭,最後嗚嗚大哭起來。
周冬桃心疼孩子,哀求道:“我已經問過華兒了,她才三歲,什麼都不記得。收條是我弄丟的,你們要殺要剮衝我來,放過他吧!”
可憐天下父母心,她的話觸及了陸晴川心底最柔弱軟的地方,康有志故意整陸家時,爸爸媽媽就是這麼護着她的。
周保生見盤問不出什麼,摸了摸華兒的大腦袋,“我的意見是這樣的,大壯、冬桃再回家好好找找。實在找不到的話,我去一趟糧站。大家先回地裡上工。”
一整天,落煙坪都籠罩在壓抑的氛圍中,村民們沒有心思上工,時不時去林大壯家打探消息,希望有奇蹟發生,但全是悻悻而歸。
陸晴川有點恍惚,在她的印象裡,收條到最後沒有找回來,周冬桃上吊死了。因爲出了人命,此事不了了之。
只是可憐了花兒,林大壯帶着她做不了農活,便把她過繼給一個親戚家。大約是過小年前後,那邊來人通知,說花兒被人販子給拐走了,也有人說是他們把人賣給了人販子。
令陸晴川意想不到的是,前世她還見過花兒。那是在15年之後的一個夜晚,已經事業有成的馬南湘約她去白雲市唱卡拉ok。
在酒店大廳的舞臺上,一個跳着脫/衣舞的女孩瘋狂的扭動着身體,眉心的紅痣似血。憑直覺,陸晴川覺得她就是花兒,可惜,女孩什麼都不記得了。
狗血的往事令陸晴川心浮氣躁,她把連枷傍在倉庫上,跟陳小鳳交代了一聲就走了。
林大壯家被翻了個底朝天,屋裡沒個落腳的地方。周冬桃抱着花兒縮在堂屋一角,身上的溼衣服快被體溫蒸乾了。
周保生怕她想不開,特地讓伍月嬋來陪着,並把林大壯安排到了隔壁隊送東西。
“嫂子,我該怎麼辦喲?”周冬桃兩隻眼睛哭得腫得像核桃,“屋裡翻了好幾遍了,萬一糧站不承認,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出了這樣的事伍月嬋更惱火,又得她們家周保生擦屁/股了。但她是來勸人的,只好咬着牙說些寬慰的話,“冬桃啊,你莫多想,收條是大軍親手放進布袋的,就算是華兒扔到哪裡,咱也找得到。”
聽到“布袋”,陸晴川靈機一動,她跟伍月嬋和周冬桃打了個呼招,進了竈房。
那隻布袋仍掛在板壁上,陸晴川取下一看,裡頭四盒火柴、兩包鹽、一疊稻草紙,一盒中華牙膏。
掛好布袋,她一轉身看到了華兒。
昨天送公糧的每人跑了三個回合,回來得晚。聽說這布袋一直掛在這裡沒動過,大家推測是華兒搭着椅子把收條翻出來扔了。
她順手搬來一把椅子,招手叫華兒過來,“華兒,站上去。”
無論陸晴川怎麼哄,華兒都不敢,怯生生的搖頭,“我怕。”
“不怕,姐姐抱着你。”
“不要!”華兒掙脫她的手,扭頭就跑。
一團疑雲堵在了陸晴川心裡。
吃了夜飯,曹格里專程上林大壯家走了一趟,告訴陸晴川收條還是沒有下落。但消息傳得飛快,聽說隔壁好幾個隊的人都曉得了,“還有啊,明天老支書帶林會計一同去鄉里,找糧站的人交涉。”
“要是糧站的人不承認怎麼辦?”陳小鳳擔憂的問。
“不會的,聽說林會計跟糧站的司磅員是高中同學,由他出馬,保證一要一個準。”
聽了曹格里的話,陸晴川放心了。不管什麼年代,只要關係硬,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不曉得怎麼回事,陸晴川一整晚睡得迷迷糊糊的,做些亂七八糟的夢。早上頭疼的厲害,好不容易爬起牀,陳小鳳慌慌張張進來了,“川川,林會計找你。”
陸晴川一愣,“有沒說什麼事?”
“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具體的沒說。我看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不管他安的什麼心,既然找上門來了,就得會會他。陸晴川迅速地洗漱完畢,來到竈房。林大軍忙站起身來,“晴川,本來今天是我陪老支書去糧站的,昨天夜裡隊裡的牛病了,這陣子老支書還在跟獸醫忙活着。他讓你跟我去一趟糧站。”
“爲什麼?”陸晴川沒有半句多話,她一不是隊裡的幹部,二不是林大壯家的人,周保生讓她一個外鄉人去處理這樣的事,不是很奇怪嗎?
“老支書說你辦事穩妥,有你陪着他放心。”林大軍一口一個老支書,就是存心用周保生來堵陸晴川的嘴。
他今天辦的可是大事,沒有人做見證不好。陸晴川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周保生很信任她,但她剛來這邊不久,各種各樣的關係網她不懂,這樣不會妨礙到成事,爲了這一天,他已經蓄謀已久了。
再者,這是一次難得的單獨相處的機會,可以增進陸晴川對他的好感。當然,他會在路上製造一些小意外,像他這種前途無量、長相出衆的人物,萬一小女伢子把持不住,二人就生米煮成熟飯了呢?
他臉上那隱隱浮動的笑看得陸晴川心裡直發毛,可週冬桃護着華兒的神情總會出現在她腦海裡,那張臉在最清晰的時候,會突然變成楊喜蓮的樣子,她咬牙答應了。
從落煙坪到鄉里的路,前世陸晴川走得多了,閉着眼睛都能走到。
上了幹狗嶺,林大軍故意上了小路。這條路在山嶺中繞來繞去,兩旁全是遮天蔽日的樹木,一路上幾乎沒有人家。這荒郊野嶺的,喊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可以任由他胡作非爲。
這麼美好的事,想想就開心。林大軍往前走了幾步,沒聽到後頭有動靜,回過頭來,見陸晴川站在原地沒動,擔心她起疑心,便開始講大道理,“現在交公糧的人多,我同學肯定很忙,我們要趕在她上班之前把事情解決了。這條路到鄉里最近了,指定能趕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