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這麼細微的細節都想到了,餘楠木很感激。但他不善於表達情感,只是點頭笑了笑,表示非常滿意。
吃過夜飯,陸晴川決定去東香婆婆家看看。今天已經是餘老四回來的第四天,一家人該說的話應該都說得差不多了,去了不會太打擾。
本來餘老四心裡七上八下的,以爲落煙坪的人對他恨之入骨,肯定不會給他好果子吃。天天躲在屋裡不敢出門,不料,有很多隊民都上門來看他,言語之間,都是關懷,沒有絲毫的憎惡和看不起。他的思想包袱也慢慢放下了。
陸晴川老遠便聽到了小石屋裡傳來的歡笑,是啊,日子過得艱難一點無所謂,只要一家人和和氣氣、平平安安的就好。
餘老四回來之後,東香婆婆更加開心了。林小丫的家庭美滿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衆人閒聊了一陣,陸晴川讓他們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餘老四遲疑了一下,難爲情地說道:“小陸同志,你看我現在這個年紀說老不老,說嫩不嫩,就這麼閒在家裡讓伢子媳婦養着也不是回事,你能不能給我安排個什麼工幹?”
畜牧組現在缺人是不錯,但餘老四以前畢竟是個生產隊的隊長,不可能讓他餵豬、掃豬屎吧?陸晴川思索了一下,“我負責的只有畜牧組,隊裡招不招人不清楚,你得找老支書。”
“我不是這個意思,”餘老四一聽,嚇得趕忙擺手,落煙坪肯收留他都不錯了,他哪敢指望去隊裡當幹部?“就是想問問你畜牧組缺不缺人。你放心,在勞改所呆了這麼久,打掃的事我很在行。”
他擔心陸晴川不相信,推了把坐在旁邊的兒子。
餘楠木頓了頓,很認真的說:“我爹是真心實意想在畜牧組幹,髒點累點的工無所謂,工分少點也沒關係,只要落煙坪肯收留他就好。”
“川川,你就看在我這張老臉上,給老四安排個工吧!省得他在屋裡急得慌。”
連東香婆婆也出面求情了,陸晴川再不答應,就不太好了。餘老四也就四十出頭,算個壯勞力,對畜牧組來說,用處很大,“既然是這樣,那我明天就跟隊裡申請,把餘大叔安排到幹狗嶺看羊,你們覺得如何?”
養羊對於餘老四來說,是個輕鬆活。餘楠木擔心安排這麼好的活給他爹,隊民們有意見,“要不還是從這邊調個年輕知青過去,把我爹放這邊掃掃豬欄啥的,省得旁人說閒話。”
“楠木哥,你在落煙坪呆了這麼久,隊裡的人怎麼樣你清楚。只要是老支書點了頭,保證沒人講多話。”
陸晴川抽了個時間,帶着餘老四去隊裡,幹部們剛開完早會,她把餘老四的事提了出來。
周保生開始也有些擔心,畢竟餘老四以前是當生產隊長的,叫他去放羊,怕他心裡落差太大。
“我一個勞改犯,玉凰坪的人當我是瘟神,親戚朋友當我是瘟神。你們不嫌棄我,給我個放羊我工作,我還有什麼可挑的?我以後一定幹出個樣來給你們看。”餘老四態度很堅定。
周保生拍拍他的肩,笑道:“咱不是說好不提以前的事嗎?知錯能改,就是好同志!達兒,給他登記一下,明天就上工吧!”
洗新革面的餘老四到了畜牧組,果真像他保證的一樣,不怕苦,不怕累,他的變化周保生和隊民們全看在眼裡,很快便被大家所接受。
草料房也提前了十二天完工,完全符合陸晴川的標準。周保生特別滿意,給足了他們一個月的工分,張木匠1200分,其他人各900分,並按大家的要求,給張木匠兌換了40斤米和12塊錢,另外幾個兌換了30斤米,8塊錢。
六個匠人歡歡喜喜,花了大半天時間,義務幫學校修補舊的課桌椅。
曉得他們今天完工,謝老八專程來看看。
周保生見了他,笑道:“老八,這回你給的幾個人真不錯,感謝啊!”
誇得謝老八心裡美滋滋的,表面卻擺出一付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來,手一揮,無所謂地說:“多大個事啊?您老人家滿意就成。下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說一聲就成。對了,張木匠他們人呢?”
“在學校補課桌椅呢!”周保生以爲他是來接人的,沒有多想,讓他自己去學校找。
謝老八東瞧瞧,西看看,三個隊的伢子過百人了,上次他們只做了40套課桌椅,大部分伢子用的還是以前的舊的。經過張木匠的手,這些舊課桌、椅全都穩穩實實了,但畢竟用了幾十年,已經殘破得不像樣子了。
他吩咐張木匠,“你們幾個抽個時間,上咱們馬頭山砍些樹,打百把張課桌、椅送來。再窮不能窮伢子,再苦不能苦教育。”
“謝隊長,你以爲不是說的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伢子嗎?”
張木匠問得謝老八一怔,謝老八讀到小學三年級,但他不愛學習,跟個文盲相差無幾。能當上生產隊長,全靠會種地。
這話是他從周保生那裡聽來的,時間久了,記不利索了,到底是不能苦伢子呢?還是不能苦教育?他抓破腦殼也沒想出來,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扯着嗓門說道:“這是你該管的嗎?只要你們把新課桌、椅做出來,伢子和教育也不窮了,也不苦了。”
說完,氣乎乎地出來,一個勁地念叨:這句話到底咋講來着?窮教育?窮伢子?苦教育?苦伢子?
越念越不對味,正巧看到陸晴川迎面走來,這女伢子好,有文化,又不會亂講話。謝老八決定問問她,免得下回出洋相,“小陸同志,我考你個問題。”
連個前奏都沒有,就急匆匆問出來了,八成不是考,而是問。陸晴川心裡通透的很,笑嘻嘻地答道:“謝隊長考個容易點的,難的我怕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