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總兵官蘇翎,這親手殺人,已算是擡舉那位張家公
蘇翎自打從千山堡出來,隨着屬下兵馬日益增多,這沾血的事情,便再沒有親手做過。當真那張旭儒活得不耐煩了,就這屋子裡坐着幾人,哪個也能想出數種辦法令其消失得無影無蹤。適才考慮了那多麼,不過是爲蘇翎減少麻煩而已,如今既然蘇翎親口說出來,便也就不在乎了。
蘇翎的權威,倒與那總兵官一職關係不大,畢竟這遼東的半壁江山,是蘇翎帶着兄弟們打下來的,更何況那一系列的舉措,可是旁人連想都不敢的事情,如今卻讓蘇翎一一擺在面前,這些放在一起,便使得蘇翎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衆人所遵行。
此時,蘇翎笑着環顧衆人,伸手將桌上的茶盞推了推,說道:“此事不必想得過多,不論是吳家、張家,我們不必去管是何用意,做我們自己的事便是。要知道,這事情都做出來的。”
這便是算是定下了,衆人也就不再就此事議論。
蘇翎笑着看着趙毅成,說道:“還是說說這軍事吧。你這一趟,走得如何?”
衆人一聽這話,便都打起精神,一一向蘇翎稟報。
趙毅成說道:“一切都還正常。餘彥澤與曹正雄已經築好牛毛寨,城防設施也差不多完工了,與術虎的聯絡,半月一次。
術虎本打算三十晚上趕到鎮江堡,不過,我讓其暫時不動,等候命令。田大熊的披髮軍也做得蠻好,自鴉鵠關至:
得是滴水不漏。初看上去,那田大熊的披髮軍倒真有幾分我們當初在千山堡的模樣。”
蘇翎點點頭,說道:“田大熊一部,的確不錯。那赫圖阿拉如何?”
趙毅成看了看李永芳,然後說道:“大哥,赫圖阿拉依舊是空的。餘彥澤在牛毛寨,田大熊自鴉鵠關,都曾拍過哨探進入赫圖阿拉,沒有發現女真人,連原來留下的部分,也都遷往薩爾滸一帶了。大哥,等待開春,是不是再挺進到赫圖阿拉去?”
蘇翎搖搖頭。說道:“此時不能定下來。不過。當我們出征時。那赫圖阿拉定將是第一站。到時候我們從東往西。將努爾哈赤擠出山去。”
說完。蘇翎又問李永芳。說:“你那邊探地如何?”
李永芳連忙說道:“努爾哈赤依然臥病在牀。不能下地。不過。據說是已經能說上幾句話了。八旗軍中倒是沒有傳出消息。各旗依舊由各自旗主掌管。互不統屬。”
蘇翎又問:“八旗之間呢?還鬥麼
一聽這話。衆人都笑了起來。那李永芳也笑着說道:“就未停過。據說這些事屢次鬧到努爾哈赤面前。但如今那努爾哈赤也沒辦法制止。這冬日裡。建奴那邊什麼都缺。這逃亡地人越來越多。如今八旗都將各自牛錄地女真諸申、阿哈全都圈住。萬事都地允許請報。不然便不許隨意走動。”
蘇翎又問道:“他們都鬥成什麼樣子?有多少傷亡了?”
李永芳仔細回憶了下,說道:“這個傷亡多少有些難辦,不過,屬下派人帶了幾石糧食過去,倒是換得一些消息。據說自四月份起,直到上月,僅新起的墳堆,便有三千多堆,這是屬下的人親自數過的。這僅是八旗軍中的死亡數目,至於其餘的那些牛錄的附近的,倒無法計數。屬下估計努爾哈赤那邊,死的、逃的,怕已有半數之多了。”
蘇翎想了想,問道:“這個一半,有多大把握?”
李永芳再次想了想,說道:“屬下的那些人,回報的消息都各不相同,屬下仔細篩選過,有八成的把握。不過,那些逃亡的人,大都向海西、東海一邊逃去,要比到我們這邊的,要多得多。”
趙毅成笑着接過去說道:“這大概是原來努爾哈赤收復的那些部族的人口,如今可不得回去找自己族人養活了?”
蘇翎笑了笑,轉而對鍾維澤說道:“你這邊呢?”
鍾維澤答道:“將軍,自入冬落雪以來,將軍令虎皮驛的駐軍都退回遼陽,如今在瀋陽一線,太子河與渾河之間,沒有一兵一卒。那瀋陽城裡的八旗兵,連渾河都不願過,除了在渾河橋頭設有守兵外,這中間的地方,只有我們的遊騎哨探出沒。不過,遵將軍之令,我們也沒有越過渾河。”
蘇翎笑了笑,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數月了。指望着瀋陽成立的八旗過來攻打遼陽,怕是不會有可能了。
“那瀋陽附近的百姓,還有往這邊來的麼?”蘇翎又問。
“沒有了。”鍾維澤答道:“自前幾月有百姓逃離瀋陽,八旗兵在沿河一線加強了遊騎巡查,這冬季雪地痕跡太容易辨認,很難擺脫八旗追中,是故,那些逃亡的百姓,在這個方向是過不來的。”
蘇翎點點頭,沒再說話。那何安東望了望衆人,輕聲說道:“將軍,那瀋陽附近的百姓,怕是要餓死不少
。
蘇翎看看何安東,點點頭,說道:“想必不會少。”
何安東自己可是捱過餓的,知道這冬季缺糧是個什麼慘境。此時回想起來,臉色變有些蒼白,何安東望着蘇翎,嘴脣動了兩動,卻沒說出話來。
蘇翎看見,便說道:“大勢已定,等到明年雪化,纔有可能做進一步打算,此時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何安東點點頭,他目前的身份,雖說已經涉及到蘇翎所部的許多機密要事,卻也知道,這收復瀋陽幾字,可不能輕易便說出口的。蘇翎所部制定的策略,應該說何安東也是不得不佩服,這靜待建奴自內部分崩離析,可要比單純的一戰而勝要來的穩當。這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若是努爾哈赤率八旗兵展開背水一戰,還難說會形成何等結果。蘇翎親訓的幾大營看着不錯,但畢竟沒上過陣,這便是最大的弊處。就這麼一點點地消磨掉努爾哈赤所屬人馬的戰力,當真是上策。
蘇翎很快便將衆人從何安東引起的幾分憐憫之心帶了出來,他笑着說道:“這回這個年,倒是要好好過一下了。明日一早,我便去見袁大人,昨日還有些事沒有說完。趙毅成,你明早跟我一起去,將這件事明日便全部辦妥。”
趙毅成見又扯回到這件事上,稍稍有些尷尬,說道:“大哥,沒那麼快吧?”
蘇翎笑着搖搖頭,說道:“還是那句話,我們只管做我們該做的,這成不成,就看別人怎麼答了。這明日午時一過,我便去趟大黑山,胡秋青那邊,算是最後一點了。若是那邊也沒什麼問題,這年可就過得安心了。”
這說到過年,趙毅成便笑着說道:“大哥,這回喝不上喜酒,各位兄弟可都有些不甘啊。”
正月初一辦喜事,趙毅成倒是可以參加,哨探事宜,倒有鍾維澤頂着,但那李永芳卻去不了,得留在遼陽隨時接收消息。而諸如郝老六、顧南等一種兄弟,也不可能放下軍中事務而前往鎮江堡喝酒了。爲了讓蘇翎完全放心地舉辦喜事,這些兄弟必須得將各營看得死死的,隨時提防瀋陽一帶出現的敵情。儘管各種消息都說明努爾哈赤不可能再此時發動進攻,但卻是大意不得。
這表面上看着如此順利地走到今日,背地裡卻也是付出不少心血,何況,衆位兄弟可都知道,目前遼東是因努爾哈赤的存在而得到朝廷的大力支持,這並不表示可以高枕無憂,畢竟這些兄弟都是逃軍的身份,對於朝廷,可沒有多少信任可言。這份警惕之心,每逢兄弟們聚在一起,蘇翎都會反覆提醒。
這仔細算下來,也就趙毅成可以隨蘇翎前往鎮江堡,胡顯成在鎮江堡坐鎮,自然少不了,至於其餘的兄弟,卻是一個都去不得。這雖然有些遺憾,兄弟們卻也深知自己肩上的擔子,總不能讓自家大哥在辦喜事的時候,還惦記着戰事、敵情吧?這份遺憾,也是值得的。
蘇翎笑着看着趙毅成,說道:“等辦完喜事,回到遼陽再請兄弟們好好喝上一頓,也就算補了。再說,你們的親事,不是也要辦麼?到時候看情形,說不定還都能聚在一起了。”
趙毅成說道:“那怕是要再等半年了。這在遼陽的幾個兄弟倒是好辦,如餘彥澤他們,可是走不了。除非開春便進軍赫圖阿拉、薩爾滸,想必用不了三個月,那努爾哈赤也該束手就擒了。”
“擒獲?”蘇翎笑着說道:“不,這努爾哈赤與八旗旗主,一個不留。包括八旗中的武官,都不要活的。”
趙毅成會意地一笑,說道:“那些賞格早已印好了,大哥說什麼時候用?”
“這麼快?”蘇翎笑着問道。
趙毅成說道:“這是那個叫吳俊軒的功勞,不出兩日辦都印妥了,我這次便順便都帶了回來。”
說着,趙毅成便對鍾維澤點點頭,那鍾維澤便在一個木箱中取出幾張大小、式樣均有不同的紙來。
蘇翎接過瞧了瞧,點點頭,說道:“都是漢文?”
趙毅成笑着說道:“原本是想印些女真文的,不過,吳俊軒說不好刻板,便乾脆就省了。”
李永芳接話說道:“將軍,那努爾哈赤雖新創了女真文字,但會的人卻不多,就算印了,也沒多少人能看得懂,倒是漢文方便,認得的人相對也要多得多。”
蘇翎點點頭,說道:“也好。那努爾哈赤到也真算個人物,連文字都能新創,可惜,以後沒人會記得。”
何安東笑着說道:“倒是蘇將軍定會留名青史啊。”
蘇翎搖搖頭,說道:“何安東,以後這些話,不要在這裡講。
我們不興這一套。”
“是。”何安東的文人習氣,總還保留了一些,沒想到卻招來蘇翎這樣的幾句話。擡頭悄悄蘇翎,卻不見生氣的樣子,便隨即放鬆下來。
“大哥,”趙毅成說道:“你看看那裡面寫的,可合意
蘇翎再次瞧瞧紙上的內容,點點頭,說道:“就這麼着吧,大致意思對了就行了。這是誰擬的?”
何安東連忙說道:“將軍,這是屬下寫的。”
蘇翎看看何安東,說道:“以後寫類似的東西,不要用典,就按着一般百姓的話寫清楚意思就可以了。”
其實,何安東也是這麼構思的,不過,出於習慣,這某些詞句,多少都帶有文氣的。寫這份賞格時,何安東也多少有些不習慣,這賞格一般來說,也有定式,套着寫便是了,何安東已改了不少了。
這分賞格,字數並不多,只有幾款而已。這第一條,便是招降之意;令在什麼時日之前歸附的,一律視爲遼東百姓處置,分地分房。後面倒沒說,過期之後殺無赦之類的常用語句。這與朝廷不同的是,沒有封官的賞賜,只是按每人五十畝地分配,男女老幼都算在內,一視同仁。那第二條,便是更進一步,有斬殺八旗頭目的,賞銀一百兩,土地加倍分配,耕牛一頭,農具若干,並賞賜遼陽城外村屯中屋舍一處。若是殺得是八旗內高級武官,則賞銀二百兩,土地三倍,耕牛三頭,布匹十匹,並賞賜遼陽城內宅院一所、店鋪一間。
這種籠統的賞格,何安東最初還有些疑惑,並詢問,若是殺得努爾哈赤來降,也賞賜這麼多麼?蘇翎卻笑着點頭。這些東西,對那些八旗旗主等貴族沒什麼用處,但對於女真諸申、阿哈卻是實實在在的賞賜。撲殺高級武官,也沒分什麼具體職位,可以說,殺一個管帶千人的武官與殺努爾哈赤,是一個級別的功勞。看來,蘇翎是刻意降低這些八旗旗主的地位、身份,想必看到這份賞格之人,多少都會對八旗產生輕視之感。
當朝大明朝廷可是用的萬兩賞銀,加上什麼都司、指揮等等世襲官職來賞賜的,因此那些蒙古部族也紛紛倒向大明這一邊來,作用可是不小的。這份按蘇翎的意思寫下的賞格,可將努爾哈赤等人全都降低到一半人等的地位上。按蘇翎適才所說,那些八旗武官以及如今還在薩爾滸城的那些漢人降官,可都不會活着,蘇翎打算就算是俘獲了,也會全部斬殺。不過這個意思,當然不會再賞格里體現,只是表明蘇翎的態度而已。
蘇翎再次看了一會兒賞格,轉頭問李永芳,說道:“你打算怎麼用這些賞格?”
李永芳適才蘇翎未來之前,已經與趙毅成等人都商議過了,此時便答道:“屬下令人暗中帶至薩爾滸等地,有把握說服歸附的,便直接給其看賞格,其餘的,準備悄悄散佈給那些心思靈動之人。不過,這認字的人不多,這印出來的賞格,只能作爲憑據使用。”
蘇翎點點頭,說道:“也不用多散,這消息遲早要傳開。這不識字,可是件難事。很多法子,都無法運用。”
李永芳說道:“屬下已經交待下去了,這些賞格里寫的,都需背熟了,怕是多數都得要口述纔有效用。”
蘇翎說道:“讓他們儘量小心,不要爲了這份賞格而暴露身份。”
“是。”李永芳答道。
蘇翎想了想,又看了看手上拿的賞格,問道:“你看過三國麼?”
李永芳一怔,想了想,才說道:“將軍,屬下未看過,但聽過書,往年撫順有說書的,屬下倒是聽全了的。”
“好,”蘇翎笑着說道:“那裡面的謀略,可是不少。蔣幹盜書,你可知道?”
“知道。”李永芳答道。
蘇翎笑着說道:“這計謀也平平無奇,不過,眼下在八旗那邊,能不能用上?”
李永芳略一思索,便答道:“將軍,這屬下得好好想想才能回覆。”
“嗯,”蘇翎點頭說道:“八旗內鬥,眼下不過是爲了誰接替努爾哈赤的位置,再有便是糧食、馬匹、牛錄人口等等,這越亂,便對我們越有利。這跟蔣幹盜書,到不一定一樣,但咱們的目的便是要八旗更亂一些,這個你好生琢磨一下,說不定能有意外收穫。”
“是。”李永芳答道。
蘇翎笑着看着衆人,說道:“這個年我們好好過,不過,不能讓他們也好過。這些東西,趕在年前便都用出去吧。”
“是。”趙毅成等人一起笑着答道。
蘇翎忽然又想到什麼,問李永芳,“鹽呢?那邊的鹽如何?”
李永芳立即答道:“是稀缺之物。眼下的鹽,都是往年存儲的,一般百姓怕是吃不上了。
”
蘇翎笑道:“你這便運過去一些鹽、糧食,埋在一個窖裡,然後再通知幾個旗的人,讓他們爲這點東西在打一場。”
“是。”李永芳笑道。
“不要用米。”蘇翎再次交待道,“這接下來,要看你手下的人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