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這樣緩緩繼續着,有時我真的懷疑遇見方達、花文天是我的一個幻覺,而陸飛就是我自己。只有在身邊戰友們收到家信和電話的時候才猛然發覺過去的張誠已淡淡逝去了。來到陸戰隊之後,我給家裡寫了一封信,告訴家裡我接受了特殊的任務調離的原單位,近幾年無法回家,請家裡放心。然而父母如何能放心呢?我無法想象。信是寄到寧波的一個地址的,那裡會有人幫我轉遞。在陸戰隊的生活裡我盡力避免過去的習慣,只有外語還在繼續學習,這是方達多次交代的。其他時間就一心放在陸戰隊的訓練上。顧俊看我習慣用腿,給我介紹了一班的一位使腿高手,據說陸戰隊除了張旺就是此人腿用的最好。就是那個跑在我前邊的申申姓二級士官。他叫申軍,和一班長劉已先是老鄉,聽說小時候跟家鄉的一位高人學過幾年武。河南人在我印象中向來都比較尚武,中國的傳統武術在河南傳承的比較好,可能還是嵩山少林寺的緣故。
申軍和我滿投緣,也是個比較文靜的人。他說他沒有繼續跟師父學下去是因爲師父認爲他身上缺了些血性。一個習武之人,一身正氣之外還得有男人的血性。於是他就想起了參軍,結果還是沒有正確悟出師父所言的“血性”,入伍兩個月就把班長踢斷了腿。本來要被新兵團給送回去,剛巧遇上張旺去接兵,聽說了就給接到陸戰隊了。
申軍能在跳起來連踢兩腳把放在窗臺上相隔一米的兩個酒瓶踢碎,據他說,張旺這廝能連踢4個。申軍還專門給我演示了一次,果真是連踢兩個,而且之後他又讓我扔了一個瓶子,也被他在半空給踢碎了。把我那個震撼啊,活這麼大才知道人的腿腳還有這麼多功能。
此後每天早上我的陪練就換成了申軍,一開始他只是讓我做連跳,就像籃球訓練裡的連續摸髙,他也給我在牆上畫了幾條線,在我在20分鐘裡連續彈跳超過最髙線之後纔算有資格學腿功。這20分鐘可是地獄般的折磨,因爲腿上還綁着8磅的沙袋。我寧可去全副武裝跑兩個全島越野。但我還是堅持了,正如方達最滿意我的一點,就是我的忍耐力很強。爲了這20分鐘,我每天連跳時間在4個小時之上。
在達到申軍的標準之後,申軍就開始戴手包不停變換位置讓我踢。長時間的練習下來,我才慢慢發現格鬥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反應力,身體的敏捷程度。申軍的辦法很簡單,就是用快速變換方位的手包鍛鍊我的反應力和敏捷力。只有在格鬥中具有超強的反應力和敏捷力才能在極斷的時間內識破對手的意圖,並敏捷的施展出剋制的招數。但在我領悟了這點之後,我踢中的成績反而下降了。鬱悶了幾天後申軍纔想起來給我拉筋。韌帶拉鬆了,腿動作的範圍才大。於是日子變得更加痛苦和鬱悶。
張旺對申軍教我腿功開始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誰偷懶,對我這種新丁興趣不大。但是在他發現我開始每天劈腿拉韌帶後立刻來了興趣。每次只要被他看見,總會把我身邊幫忙壓腿的人趕走,換上自己。接着一遍遍的欣賞我的殘嚎,還不忘兇惡的刺激我。這種時候他的眼睛滿是興奮,像是雕琢自己的一件藝術品。這好像纔是最大的興趣所在。
慢慢的,和隊裡的人都熟悉起來,我發現這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拿手絕活。訓練大綱20多項有目可查和30多項隊裡自定的訓練項目,隊裡幾乎每人都有一兩項是頂尖的。想想方達送我來這裡的目的。這也難怪,除了外語和繪畫,我沒什麼特長。放在人羣裡更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當兵幾年連槍都沒打過幾次,不知爲何被方達看中,當然是先把我送到這種全訓單位鍛鍊一番。不過話雖如此,但我還是隱約對未來感到恐懼。方達和我之間沒有任何文字協議,現在的一切,我也得不到任何保障。陸戰隊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我無從知曉。
2000年,中國各部隊開始陸續換裝95式步槍,而我們陸戰隊特情分隊作爲特種作戰部隊直接換裝了QBZ95B式突擊步槍,俗稱“95改”。我總算趕上個好時候,老槍新槍都玩上了。和槍械一起換的還有鋼盔和裝具,就是衣服沒換。但是我們老式的作訓服是夾克式的,下襟收腰,佩戴裝具很不方便,於是隊裡乾脆統一讓大家把下襟的鬆緊帶給剪了,這樣上裝就像美軍作訊服一樣是開放式的,佩戴裝具和做動作都方便多了。
換裝新裝備後,隊裡對各任務小組做了調整,我原來是和文書小張一起擔任衝擊任務的。但現在被調去給瞎子老趙做狙擊手訓練。瞎子老趙和一班長劉已先是同年兵,也是三級士官。一直是軍區比武的射擊狀元。第一次見他的人都不舒服,因爲他的右眼眼珠不大會動。跟你說話時一隻眼睛在自然動作,另一隻則像假眼一樣紋絲不動。不明白的人都以爲他的右眼是假眼。所以隊裡的人都叫他“瞎子”,可他的槍法卻是神乎其神。85狙不算,這東西本身16倍單鏡,放到老趙手裡,1000米外的一隻信鴿他都能打下來。就說說現在換裝的95改,我們此前都習慣了握把在後的81式,95改剛發下來的時候誰都不習慣,總習慣性的在槍枕處加力,但實際上95改由於是後式**,重心本來就在後部。前端加力,只會使槍口上仰。但老趙硬是在試槍時就打出了固定靶10發98環,移動靶10發97環的成績。在我們一片驚呼中直咧嘴,他還嫌成績差。結果兩天後當我們還在努力剋制舊習慣時老趙就已經打出滿發滿中的成績了。
我們的狙擊訓練通常是在下午,一般從中午開始老趙就盯着我給我灌輸槍械知識和狙擊常識。其實我喜歡的是手槍,以前除了在工程隊的槍房裡見過五四式、六四式之外,根本沒接觸過手槍。那不是士兵的東西。但在這裡,我們的標準配置中就包括手槍,而且是最新的九二式。可樂壞了我,一到下午,心裡想的就是手槍射擊。老趙耐心很好,他的眼睛就是參加比武前連續4個多月每天6小時以上的瞄靶給瞄定住了。他的搭檔就是申軍,他看上我也是因爲我忍耐力好,性格相對平靜。可目前我總是受不了手槍的誘惑,一有空就掏出配槍把玩,連續10多天終於把老趙給惹火了。一把搶過我的配槍,向靶場裡的手槍靶“啪、啪.....”扣完了子彈,再一捏,把一個空**甩到我面前
“你那麼喜歡手槍,可你懂槍嗎?!”老趙瞪着我的兩隻眼珠都是絲毫不動,這很少見。
“我只知道一點型號。”我有點些怕,老實人發起火來很是暴躁。小張那邊正做穿插訓練的人都扭頭向這邊看。
“你跟我來!隊長,我去下槍房。”老趙給張旺打了個招呼,拉起我走向槍房。
“嘩啦”一聲,老趙拉開一個槍櫃,裡邊密密麻麻插滿了手槍,大大小小,槍柄朝外,看不出都是什麼槍。
“說,什麼型號?”老趙隨手抽出一把,亮在我眼前。
外形很奇怪,但非常漂亮,大氣。與其他槍不同的是槍管無槍樑,整個是圓筒形,而槍柄和九二式很像,我從沒見過。
“NP20,77式的改進型,9毫米口徑,通用巴拉貝魯姆彈,裝彈9發,可單手裝填。”老趙撇了我一眼,接着又抽出把槍。槍柄褐色,整體比較小,很像六四式,但沒有制退器。
“六四式吧……..。”我心虛的緊。
“哼,就知道你會說六四。六七式消聲手槍,7.62毫米,9發裝彈,阻性消聲和屏蔽消聲。特工專用的,知道不?”老趙沒等我回答,幾下就把槍給拆了,“不是喜歡嗎?裝上我看看。”
看着一地的零件,我即無話可說,又不會安裝。擡頭看看老趙,只有老老實實地向老趙賠了個理
“趙班長,是我錯了,我跟你好好學。”
“陸飛,喜歡一樣東西沒有錯,但前提是要精通你的本職工作。我們是軍人,是軍人就總會上戰場。其他人本職工作不精,最多沒工作,我們軍人那就是死,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是老趙對我最嚴厲的一次,雖然不能說就因爲這樣我才認真練狙擊,但他的這句話卻永遠銘記在心。
其實老趙並不喜歡狙擊步槍,這是我認真跟他學槍之後才發現的,老趙不喜歡用瞄準鏡,也不大喜歡使用工具測數據,他喜歡依靠自己的感覺。見過他眼睛的人開始都以爲老趙只能打固定目標,但實際上,老趙最拿手的是在目標移動、本人移動或是兩者都移動的情況下很隨意的開槍命中目標。他曾不止一次對我說過,在真實的戰場上。做爲一個狙擊手,你未必會有使用狙擊步槍的機會,甚至未必會有狙擊步槍!所以,老趙除了班用機槍,基本上我們槍房裡的槍都很精通。在後來的日子裡,我也慢慢體味到老趙所描述的那種百發百中的感覺,那是建立在對槍完全細緻的瞭解,以致於摸到了槍的靈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