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工程隊,沒等周董安排我,老黑就先把我拉去他們班。二話不說先讓我換作訓服,看來只有我重新當他的兵,他纔會真得開心。
工程隊最近每天都要施工,海軍在四明山修了一座軍需倉庫。自從基建結束後,工程隊就進駐進行通信線路和內部照明設施的施工。這種工作比起他們在野外架設線路要輕鬆的多,再說我也是工程隊出來的人,完全適應的了。只不過背上被兩孫子砸了一磚頭,右臂使不上勁,老黑給我用藥酒搓了半天,又貼了副膏藥。吩咐我跟着他幹活,少動右手,先養好傷再說。
打糾察這事,第二天全艦隊就通報了,整個艦隊機關直屬隊都在調查,就是沒找到兇手。那兩孫子也真是傻,就是沒跟着我跑,否則盯死是我們通信站的人,我絕對跑不了。現在雖然重點懷疑是我們站裡的人,但卻不能肯定,直屬隊單位又不是我們通信站一個。據說最厲害的一天,是艦司保衛處長帶着那兩孫子來站裡認人,也虧他們想的出來,讓兩糾察站在百十人的連隊前認人。都是常被糾察刁難的,個個都虎着眼瞪着糾察,兩孫子能認出他媽來纔怪。而那些天我跟着工程隊天天早出晚歸在四明山施工。剛好躲了過去,不管怎麼說股長還是幫了我。
在工程隊的好處是,第一:伙食好。工程隊的伙食是我們站裡最好的,長波臺每頓標準四菜一湯也比不上工程隊。這一點,全站都沒有異議。工程隊苦啊,幾乎全部是重體力活,有時40公里長,1米深50公分寬的山區光纜線坑都是用鐵杴挖出來的。更不用說夏天的日曬冬天的寒雨,伙食要再不好,我估計老黑能第一個找政委理論。所以工程隊的多數是彪男,吃的多,乾的多,個個虎背熊腰。站裡舉辦籃球賽各連最頭疼的就是遇上工程隊,輸球不要緊,但人太容易受傷了。那不是打籃球,是在打橄欖球。哪怕是跟常委隊比賽照樣猛幹,政委雖然每年都嘗過老黑的重肘,但對工程隊就是贊不決口。就是憑着這種彪悍的作風,工程隊幾乎歷年都是冠軍。第二:工程隊施工任務多,艦隊範圍內的部隊幾乎都跑遍。這幾年水兵雖然沒當上,但跟着工程隊跑過艦隊的潛艇支隊,驅逐艦支隊,軍艦潛艇總算也上去過了。
現在施工的四明山就是浙江有名的風景區。四明山又名句餘山,分佈在寧波市的餘姚,奉化西北部,因其大俞峰山頂有個“四窗巖”,日月星光可透過四個石窗照射進去,所以稱作“四明山”。這些都是老黑告訴我的。老黑是定海人,對寧波地區的名勝古蹟很瞭解。他也常對自己的黑臉常解釋說是因爲河姆渡人的緣故。
四明山現在是森林公園,我們施工的地方當然不在公園區域內。主要這裡是旅遊景點,遊人太多,相應的間諜特務也多。寧波這個地方東有舟山羣島爲天然屏障,北瀕杭州灣,西接紹興市的嵊縣、新昌、上虞,南臨三門灣,並與台州的三門、天台相連。而且海岸線漫長,港灣曲折,島嶼星羅棋佈,擁有優良的深水良港。自古就是水師重鎮,現在又是對臺軍事鬥爭的前沿,所以各類間諜特務非常多。部隊每年都能抓到幾個,這方面我們的警惕性都很高。
我跟隊施工了半個多月就遇到兩夥帶相機自助旅遊的人,其中一夥人還是日本人。當然被我們看到了二話不說先扣人扣相機,通知保衛股來檢查。人家也挺配合,就是那幾個日本人倒黴,被老黑帶着我們圍在中間不明白我們要幹什麼,死抱着旅行包不放。老黑不管,上去就搶,翻出相機扔在一邊。也不用講話,講了他們也聽不懂。在等保衛股來人的時候,老黑乾脆叼着根菸,抽出武裝帶在手上有輕有重的抽着,把幾個小日本嚇得直哆嗦。保衛股長來了就查相機,所有山區背景的照片全刪了,還得和他們去賓館檢查行李。爲這,老黑還被艦隊通報嘉獎了一次。夠我羨慕的,要是能在退伍前獲一次嘉獎也好啊。
可惜後來可能是寧波市國安局和艦司保衛處加強了這附近的安全工作,再來施工的時候就沒碰到過老百姓。
很快就到了11月份,各部隊都展開了退伍工作,工程隊也一樣。還好我的編制不在工程隊,不用參與他們退伍人員的評功評獎活動中,減輕了指導員周董的壓力。但股長也說話算數,處裡支部會上股長第一個反對批准我入黨,我也無話可說,欠他的。
難得週末有個好天氣,我在連部門口和幾個老兵把連裡的大鼓搬出來和着幾個破鑼猛敲。退伍時車隊的頭車上就是這東西,敲的響纔有氣勢。敲的正有勁,老黑背個工具包出來,拉上我。
“施工去。”
“我靠,老大,今天星期天,你讓我歇歇啊。”我真不想去。“你帶個新兵去啊,老同志就快退伍了,要培養新人啊。”
“媽的,哪那麼多廢話,走!”老黑硬拉我。
怪不得,原來老黑向一班長問清了糾察隊的閉路電視線路。今天是帶我去搞破壞。我有點猶豫,股長的話我可沒忘,我不想再出事了。
“怕什麼?你以爲最近糾察隊日子好過啊,你那腳把管理處惹毛了,他們搞調查也把直屬隊惹毛了。他們已經一個月沒收到信了,報紙都收不到,電話電線壞了不知道多少次。再壞個閉路電視就能懷疑你啊?”
想想也是,就跟着老黒穿坑道進了艦司機關大院。在指揮樓後邊的山腰上找到了有線電視線的放大器,老黒爬了上去,我在下邊幫他拿工具。老黑一邊幹一邊罵:
“他孃的,再叫你們吊!老子讓你吊!”
我聽着直樂,點了根菸,突然腳下不遠處機務站的狗一陣狂叫。老黑停下下來,抱着電線杆坐在腳蹬上往山下看。
“沒事,揀垃圾的。”老黑看清楚了接着幹上了。真是嚇了我一跳,我要是被股長知道又來這手恐怕會吃不了兜着走。
沒一會,身旁的樹林唏唏唆唆響起來。鑽出個老頭,滿頭滿臉的髒灰,拖着一個化纖袋子,穿的破破爛爛,一看就知道是垃圾男。這種揀垃圾的我們部隊周圍很多,特別是工程隊門口,什麼施工的廢料扔在門口不出半天準沒。沒辦法,這些東西沒有上級同意我們不能賣,賣了就是違法,而他們揀垃圾揀走就沒有責任。老頭突然見到了人,嚇了一跳,看見我們是當兵的,又放鬆了,指指山下說:“你們部隊的狗太兇,不敢走啊。”
“大爺啊,別再上這來了啊,這又沒什麼垃圾好揀的,這裡不讓老百姓進來的,再來被人見了要抓你的啊,塊走吧。”我挺可憐老頭的,鬍子都白了還要靠揀垃圾討生活,不知道家裡兒女在幹嗎?
“唉,謝謝,謝謝你啊。就走就走。”老頭滿口感激。俯身拖着個袋子繞了個圈下山了,衣服不合身,後腰露出白花花一片肉。下山的時候還把袋子抱在胸口,像是怕摔了。
老黑下來後沒說話,細細看着老頭下山,突然拍了拍我肩膀,指着老頭說:
“跟着。”
我忽然意識到什麼,馬上收起工具跟着老黑下山。我們都沒扶樹枝,怕被山下的人發現,下山很困難。等我們下了山老頭早不見蹤跡。山下坑道門口的路一頭到山後的小村,一頭連着外邊的環湖公路。坑道口有人值班老頭進不去。老黑左右看看,問了問坑道值班的兄弟。說是1個小時前有輛出租車開進山後的村子裡,還沒出來。老黑決定蹲在路邊林子裡守着。
“這傢伙不對勁,艦隊機關所有大門都有人站崗,翻山進來揀垃圾不大可能。等着吧,說不定真是個間諜。”老黑挪着屁股坐下了,眼睛卻還盯着公路。
我沒說話,細細品味着剛纔的老頭,突然想起來老頭下山時後腰上那片白花花的肉,對了,他手上,臉上都是黒灰,衣服底下卻很乾淨。這點真是很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