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無遮大會
重新回到房間,室利胸口劇烈起伏,怒氣難消。
提米爾汗精明,從衆人神情中亦可猜出了幾分,對室利說道:“公主,這是塔庫裡的安排,意在保護公主的安全。”
“恐怕這不是保護,而是想把我賣了吧。”室利冷冷地說道。
提米爾汗躬了躬腰,既沒有表示贊同,也沒有表示否定。
“我不需塔庫裡的保護。”室利說道。
提米爾汗又是躬了躬身,既沒有表示贊同,也沒有表示否定。
提米爾汗是一個執行派,強而有力的執行派,不善言辭的執行派。
“既然選擇不相信塔庫裡,那麼這裡就無法再呆下去。提米爾汗,我們還有其它的地方可去嗎?”室利問道。
“有。”提米爾汗毫不含糊的回答。
室利猶豫了一下,說道:“如果不相信塔庫裡,那也就意味着我們要自己去找大唐特使,你有辦法嗎?”
“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在什麼地方,我們就到什麼地方。”提米爾汗說道。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王玄策在無遮大會,那他們就得到無遮大會去。雖然此前他勸說過室利不要參加。但他是一個執行派,對於主人的命令一向是堅定不移的執行,並且總是在執行過程中按照主人的總體意圖加以優化完成,這就是一個最難得的優勢所在。這也是他能得到傑利老國王信任最大原因。
“好。”室利神色略爲好看了一些,心頭的怒火也漸漸平息,“那我們走,現在就走。”她往前走了一步,又猶豫了一下,“那塔庫裡那裡……”雖然她不相信塔庫裡,畢竟還沒有真憑實據,還沒到完全與塔庫裡撕破臉皮的時候,萬一塔庫裡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這交給我。”提米爾汗欠了欠身,依然是一副從容不迫、淡定自然的神情。
室利滿意地點了點頭,朝段小三看了看,便大踏步走出房門。
房門口的大絡腮鬍子依然守在門口,依然上前攔阻。只不過這次,他和他同伴們就沒上次那麼好的運氣,被提米爾汗和段小三一人一個,當場打暈。
提米爾汗不愧是原情報高官,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一個安全屋。
安全屋就在鉢羅耶伽城的主城區內,離王宮並不遠。只是安全屋裡條件相當的簡陋,只有兩張地毯和一個木櫃,一張矮腳桌子,別無他物。但地上不留一點灰塵,看來這裡經常有人過來打掃維護。
提米爾汗先是室利簡略說明了這個安全屋的地理環境,並對簡陋的條件表示歉意。
室利雖然貴爲公主,但在外漂泊、顛沛流離已有大半年之久,是以對安全屋的條件倒不是特別講究。
段小三和蔣師仁是行伍出身,唯一的要求就是安全,所以更沒有什麼意見。
一行人當晚就在安全屋住下休息。
一夜無事。
無遮大會,是佛教教衆的頂級盛會,也是王公大族、富賈商人施禮舍物的盛會。因此,在大會上,全天竺的權貴富豪都會雲集於此,濟濟一堂。當然,大會不僅僅只是施捨,還有得道高僧們的現身說法、論佛說禪、播佛布神。無遮大會同樣也吸引了許許多多天竺國以外的佛法高僧。他們也渴望在無遮大會上,能與天竺高僧們一道研究佛法,討論釋伽牟尼的高深奧義,解釋佛學中的疑難雜問,以便在修爲道行上更進一步。所以,歷屆無遮大會,往往也成爲天竺對外交往、展示佛學大國的重要一環。
然而,鉢羅耶伽城這屆的無遮大會,情況卻是有些特殊。自老國王去世之後,新上任國王對佛教採取了極端的壓制措施,下令取締佛教。在這種特殊時期召開無遮大會,無疑籠罩上一層濃郁的政治陰影,給舉辦者、舉辦地的薩摩塔帶來極大的政治風險和考驗。
香提寺長老會首席長老伽達早就考慮到這一點。但香提寺不僅是鉢羅耶伽國的第一大寺,在整個天竺國也可以排進前三,每年慕名到香提寺進修的得道高僧就有幾千之衆,這還不包括域外高僧。隨着佛法廣泛弘揚,再加上香提寺歷代高僧的努力,鉢羅耶伽國將近有二分之一的人信仰信教。香提寺附近三十里,除了王宮,其它均爲香提寺財產。所以當伽達長老提出要按照慣例舉辦無遮大會時,鉢羅耶伽國薩摩塔塔庫裡只能點頭同意。
但伽達長老也明白當前的局勢如何,也作出了一點妥協,答應塔庫裡提出的無遮大會禁止討論當前形勢的要求。但實際上,伽達長老就是想讓這屆的無遮大會,成爲反對阿羅那順極端宗教政策的一面旗幟。
伽達長老深信,佛法精深,奧義無窮,必可拯救天下蒼生,進入極樂世界。既然如此,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伽達長老也相信,通過這次的無遮大會,將會讓摩天神、毗溼奴神再次認識到釋伽牟尼的力量,神與佛,並不是取一舍一的關係,而是兩者可以共存共榮、相互促進的關係。
在鉢羅耶伽城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未出現、天才矇矇亮的時候,伽達長老就早早出現在香提寺禪經殿前。
不得不說,時至目前,佛學的影響是廣泛且是深遠的。偌大的禪經殿已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摩肩接踵,水泄不通。人羣裡,既有身着華麗的權貴富豪,也有裝束普通的貧苦人家,既有黑皮膚黑眼睛的天竺高僧,也有金髮碧眼的外域番邦。不論身高個矮,還是體肥身瘦,他們毫無例外,對着禪經殿正中的高大的釋伽牟尼石像,跪伏在地,嘴裡小聲唸誦着經文。
禪經殿,是香提寺開闢的用來給得道高僧論佛說法的地方。按照慣例,無遮大會的第一天,就從香提寺的禪經殿弘揚佛法開始。而伽達長老所要宣講的人生輪迴,將是這屆無遮大會的第一講。
伽達長老銀鬚飄逸、長耳及肩,已是年逾古稀。他從小在香提寺長大,無時無刻不受釋伽牟尼的薰陶和教誨,對每一部佛經、每一句佛祖論述瞭如指掌、熟似體膚,在域內外享有崇高的地位,用德高望重這一詞,絲毫不爲過。在無遮大會上,由他主持並由他開始第一講,從他五十歲那年就已經開始。那一年,他還未接任長老會首席長老。
如今算來,這樣的無遮大會,他已經主持過五屆,早已過了心潮澎湃、情緒激動的年紀。只是,不知怎的,今天的伽達長老感覺有些壓抑,心口如同堵上兩塊巨石,沉得他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伽達長老心裡默誦了幾句“我佛保佑”,這才略略平息了快速跳動的心。
伽達長老掃視了一眼衆人,在兩個小僧彌的攙扶下,緩緩走進禪經殿。
禪經殿裡本嗡嗡作響的誦經聲,在那一刻,竟然完全停了下來,衆人紛紛擡起頭,目迎伽達長老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