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老爺喜歡聽戲,特地找了梨園來白府演出。這座戲臺位於水中,被水包圍着,紅色的漆柱子,大方好看。戲臺中央有藻井,華貴無比。四角飛檐,中央有顆寶珠,尖尖的是從各地選出來的。一個個娃娃臉,有着烏黑髮亮的大眼睛,的櫻桃嘴巴,個子巧玲瓏。
到了傍晚時分,白府的少爺姐們吃飽喝足了,便散着步到梨園聽戲。恰巧今兒個玉珠姐也來了,李翠竹忙不迭地招呼她過來聽戲。“玉珠,你今天來的正好,跟我去梨園聽戲。”玉珠姐說“我不去,吃過晚飯有些累,想早點休息。”她推脫着,滿臉的歉意和不好意思。淑月拉住她,說“玉珠,你去嘛,就當陪陪我唄。”玉珠禁不住她的忽悠,被她連拉帶拽一般帶走了。
“玉珠姐,聽說今天的戲碼很精彩。”淑月說。“叫什麼來着”她問。“花中君子,很好看的。”淑月說。
“我好像聽過這部戲。”玉珠說。二人相處融洽,爲了討好玉珠,淑月特地選了好的位置。“玉珠,到這邊來。”她說。二人坐定,淑月還買了爆米花和果汁。她們坐在樓上,能看見老爺和夫人。窄窄的木圍欄,寬大的木桌子,上面印有深褐色的蓮花,吉祥美好。黑檀木桌上放有,各種新鮮的時令水果,剛採摘的龍井茶,各色糕點,還有陽澄湖的大閘蟹。
“玉珠,喝茶。”淑月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說。她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放在嘴裡抿了一抿,又聞了一聞,說“這茶真香。”“那是,這是新季的。”她說。
玉珠拿了桌子上的螃蟹剝了起來,打開殼,裡面紅黃色的蟹膏好像要溢出來一般。她拿起桌面上吃螃蟹用的剪刀將蟹腳剪斷,吃掉了它。又拿出巧的勺子挖了蟹膏,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這螃蟹真肥美。”她心翼翼地將螃蟹吃個乾淨,然後轉而聽戲。“戲馬上要開始了。”淑月提醒她道。“姐姐,你怎麼不吃”她問道。淑月說“螃蟹性寒涼,不適合孕婦吃。”她擡起頭,望着打着鑼鼓點的空蕩蕩的戲臺出神。不久,隨着鑼鼓點的響起,戲臺上出現了做戲的人,扮相優美,生像生,花旦像花旦。玉珠望着戲臺上的花旦打趣道“淑月,這花旦長得跟你真像。”淑月笑笑不言語。李翠竹頗爲不滿,教訓道“你怎能拿你淑月姐姐開唰”玉珠噗嗤一笑,甚爲尷尬。面對這位殿堂級的女神,玉珠顯然沒把她放在眼裡。淑月有些難過,嘟着嘴巴不說話。誰都知道戲子是下九流,而她將她比作戲子,純粹是找不痛快。
淑月憋了一肚子的氣,但爲了肚子裡的孩子,她默默忍受着。突然外頭起了一陣大風,狂風肆虐,翠竹說“披上披肩,心着涼。”淑月從春桃手裡接過披肩,披在自己身上,並扣了一個圓形的扣子。這披肩襯托得她雍容華貴,像一個貴婦人。
李翠竹離開了位置,拉起淑月說“走,帶你認識幾個人。”
“劉老爺。”還未到他身邊,遠遠地她叫了起來。劉老爺見是李翠竹,立馬臉上堆笑,“這是淑月,快叫劉老爺。”淑月喊了一聲。“花夫人。”翠竹走到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身旁說“這是花夫人。”就這麼一直介紹着,輪了好幾次,回到自己座位上,翠竹聲說“剛給你介紹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是我們青寶莊的貴客。”淑月淡淡地哦了一聲。
待戲碼演完,淑月突然發現自己的披肩不知不覺丟了,可是戲已經散場,客人們一個個地退出了席位,花旦生也都離場。
“春桃,快去找找我的披肩。”淑月吩咐道。春桃在觀衆席上一陣好找,始終沒發現她的披肩。“算了,我們走吧。”翠竹說。
入夜,桃源居。淑月和春桃都沒有睡着。爲了一解淑月的思鄉之苦,老爺命人將淑月的房名依舊改爲桃源居。“春桃,你說我的披肩哪裡去了”淑月問。春桃想了一想說“回姐,我也不知道。”淑月納悶了很久,怎麼也睡不着。
第二天,春桃在束子那裡看到了淑月姐的披肩。
梨園的院子內,綠葉蒼翠,一大片一大片的葉子層層疊疊,下過雨後的空氣特別舒爽,浸染了一季的綠色。“快還我披肩。”束子與一男子在打鬧,“快把披肩還給我”男子不依不饒,拿着披肩跑來跑去,一邊跑一邊哈哈大笑起來,說“就不還給你”束子氣急敗壞,說“你再跑我扯你嘴巴。”男子還是在院子裡不停地跑。最後,束子累得氣喘吁吁,說“你給我站住”
男子回過頭來,是一張俊秀異常的臉。兩彎劍眉,兩顆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一張巧的櫻桃嘴巴。一看就是梨園的生。後來,他一把抱住了束子說“你親我一口,我便把披肩還你”他說得若有其事,輕描淡寫。束子意欲掙脫他的懷抱,嗔怪道“你莫不是假戲真做了。”男子搖了搖頭,哈哈大笑,笑聲有磁性,有如鈴鐺閃動一般。
“你就沒個正經的麼”束子有些不高興。男子說“你我在這世間如同蜉蚴一般,不抓緊時間談情說愛,豈不負了這大好春光。”束子一聽說“真是油腔滑調。”接着又說,“孺子不可教也。”說完掙脫開他的懷抱,搶了披肩,往屋子內奔去。男子被她教訓得一愣一愣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臉的蒙圈。自言自語道“真不知道我哪裡說錯話了。”
這一切被春桃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她趴在屋外的門縫外,看得清楚,聽得仔細。她回頭就給告了少奶奶聽。“淑月,你的披肩找到了,”春桃跑進了桃源居,喘着粗氣,拎起茶壺從桌子上的茶杯內倒了一杯水,咕咚喝個乾淨。停頓了一會,說“姐,我親眼目睹,那披肩確確實實在梨園的花旦束子手裡。”“消息確實”淑月問。“確實。”束子說。
“還不去回了夫人。”她說。李翠竹一聽,府裡竟然出了這等事,懷疑束子是個偷,於是找了一干的家丁,抄了梨園。戲子們皆嚇得躲了起來,束子一臉的無辜,被福子架了出來。衆目睽睽下,李翠竹質問道“快點說,是不是你藏的披肩”束子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什麼披肩”一開始根本不承認。淑月走到她跟前說“披肩,深褐色的,上面印有菱形圖案的。”束子假裝不知道,委屈地說“少奶奶,您可別冤枉我,我真的沒有。”直至福子在她的房內蒐羅出了披肩,她才鬆了口,說“大奶奶少奶奶,您就饒了我吧”淑月見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軟了。勸說李翠竹,說“夫人,您看既然這披肩已經找到了,那就算了。”李翠竹不肯,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嚴厲地質問道“你快點說,不說心我撕爛你的嘴。”
束子一聽,嚇得全都招了。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那日梨園唱戲,戲罷,觀衆都離席了,只剩下束子他們一行人打掃衛生,束子是個細膩的姑娘,偶然看到觀衆席的地面上有一團東西。她走近了一看。原來是一條披肩,款式新鮮,顏色正宗,她左右回望,見沒有人,便塞到了自己的懷中。
“大奶奶,事情就是這樣的。”束子說。李翠竹不信,說“你敢當着大夥的面發誓不”束子正舉起手,意欲發誓,被淑月一把攔下,說“算了。我信你就是了。”束子一聽,喜笑顏開。
李翠竹可沒那麼好糊弄。“來人啊,將這束子趕出府去”束子一聽,哭得呼天喊地,比這舞臺上演的還真,眼淚奪眶而出,在風中肆虐。“娘,算了吧,這是事。”李淑月說,“恐傷了府裡的和氣。”淑月依舊勸說着,希望翠竹不要見怪。
“來人,還愣着幹嘛”李翠竹大呼叫道。這時,老爺來了,他清了清嗓子,說“大白天的,誰在院子裡嚷嚷”李翠竹怯懦地上前說“回老爺,束子拿了淑月的披肩。”老爺說“如此芝麻般的事,你們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幹什麼呢”白老爺顯然有些生氣。
“老爺,我這不也是爲了維護咱們兒媳婦的臉面不是”李翠竹說。“什麼”白老爺說,“淑月不是說了,已經原諒她了。”“老爺老爺”李翠竹懇求道。白老爺不聽她的,命福子將束子安頓好。
從那以後,他人一句話都不敢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