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同去了實地,工廠裡堆了一地的瓷器。從制胚到燒胚,一道道工序井然有序。工人們正忙忙碌碌地將瓷器搬來搬去,有的在忙着制胚,用手將泥胚在旋轉的胚臺上塑造成一個個形狀。有的在忙着上釉,將泥胚放置在木桌上,桌子上堆了一堆的瓷器。他拿着大刷子一個個地刷上釉,瓷器展現出誘人的光彩。有的忙着燒胚,將製造好的胚放入窯子裡,加大火力,燒製出一個個標準的瓷器。
“爹,您看,這批瓷器有缺口,是哪裡出問題呢?”東笙問道。“我不知道,你自己去查看一下。”白老爺說。東笙從一道道工序檢查下去,發現燒胚這一環節有問題。他走到了窯子旁,撿起柴火,仔細查看,說:“這新一季的柴火爲何如此乾燥?”工人說:“回少爺,最近天氣燥熱,山上的柴火都比平時的乾燥。”“好了,爹爹,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他說。“柴火過於乾燥,火力過猛,將這瓷器燒裂了,出現缺口。”工人問:“少爺,那怎麼辦?”他說:“立即減少柴火的加入量。”工人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他們在一旁理論之時,突然木門開了,走進來一個姑娘。“誰啊,進來也不敲門?”白老爺嗔怪道。“是喜兒,來送綠豆湯。”一個甜膩的女聲響起。白老爺回頭一看,是一個大姑娘,這一看不要緊,竟然看對上眼。白老爺立馬軟了下來,說:“放着吧。”“是。”喜兒回答道。只見她身着一身紅底印梅花的斜襟夾襖,梳了兩個麻花辮子,用紅繩綁着,土氣中透着一絲妖豔。她將一口碗放置在木桌上,鞠了一個躬,她心裡始終記得老太太的叮囑,到了主人家要有禮貌。
“還挺懂禮數的。”白東笙打趣道,“這姑娘不錯。”白老爺眯起色眯眯的眼睛,從下到上瞧了一遍。這喜兒沒有迴避,反倒是落落大方。“爹,你可不能打她的主意,人家一姑娘,清清白白的。”東笙提醒道。此時的白老爺早就晃了神,什麼都沒聽進去。他的腦海裡只有一個人的影子,那就是喜兒。
“好了你該回去了。”東笙說,“這不是你們女人該呆的地方。”喜兒告別了東笙,回了白府的廚房。
傍晚,東笙和白老爺在木桌上吃晚飯。工廠裡的廚子特別客氣,多加了幾個菜,一個是紅燒豬蹄,一個是炒青菜,還有一個是鹹蛋南瓜。“豬蹄配酒可是個好搭檔。”白老爺說,“福子,快去酒窖裡拿些女兒紅來,今晚不醉不休。”福子“唉”了一聲。待他回來之時,手中捧着藏了好幾年的女兒紅。“老爺,少爺,酒來了。”福子說。二人坐定,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喝到盡興處還哼起了歌謠,着實是有趣。“爹,您別哼了,特難聽。”東笙說。白老爺不聽,反倒是越哼越起勁。嚇得東笙捂着腦袋想要回避。
他哈哈大笑起來。“東笙,爹老了,這青寶莊以後要交給你了。”白老爺說。白東笙點了點頭。“回頭你多跟賬房先生學學怎麼理帳。”白老爺說。“是,爹,一切聽您的吩咐。”東笙說。二人酒過半旬,白東笙慢慢睡着了。
白老爺趔趄地起身,從工廠一個人摸回了家中。他剛走出工廠,福子便過來攙扶,叫喊道,“老爺你去哪裡?”他掙脫開了福子的手,一直朝白府方向走去。口中喃喃作語說:“我要回家。”福子勸都勸不住,只得任由他走。他一個人走在灰濛濛的路上,背景是一片暗藍色的天空,他走一步顛一步,還一邊哼着黃梅調子。路上偶爾開過一輛黃包車,車伕背上搭着一塊毛巾,汗流浹背。
就這樣,他到了白府大門,敲了好幾下沒有人迴應,他又輾轉去了門。一進門,便被下人房吸引住了。大半夜,只聽得有人在悉悉索索蒐羅東西的聲音。他往屋裡一瞧,一個女人的屁股映入眼簾。他頓時起了色心,偷偷摸摸地走進下人房,一把抱住了那個女人。
女子啊啊大叫起來,一回頭不是別人,正是新來的喜兒。“救命啊。”喜兒呼喊道。驚動了林媽,李翠竹,連劉媽都驚動了。李翠竹跑了過來,看到白老爺的舉動,氣的拿起了掃帚,一邊打一邊呼喊道,“你這老頭子,幹些偷雞摸狗的事。”
這回輪到白老爺大喊救命,他倉皇而逃。她一生氣,開始罵罵咧咧,說:“這騷蹄子是誰找來的?”林媽一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夫人,是我的不是。”林媽嚇得腿直哆嗦。“給我關到柴房去。”李翠竹一聲吼,全府上下一震。
“林媽,讓府裡大大在廳堂集合.”李翠竹喊道。全府上下的家丁丫鬟們一同集合到廳堂的院子裡,烈日火辣辣地照在每個人的臉上,有些家丁睡眼惺忪,有些半穿着褂子,特別的尷尬。這時從外頭走進來一個人。“娘,爹哪裡去了?”原來是東笙少爺。日上三竿,他一醒過來,沒有發現白老爺的身影,急得到處找。“你爹在這呢。”說完揪着他的耳朵。衆人害怕得直哆嗦,生怕又有什麼事輪到自己頭上,也怕被懲罰。
“府裡出了事,以後誰要是再跟喜兒一樣犯事,家法處置。”李翠竹說話擲地有聲。府裡的大大大氣都不敢出。白老爺聲嘀咕道,“怕她做什麼。”林媽一哆嗦,李翠竹的眼色立馬由兇惡變成了兇狠。喜兒羞得無地自容,只想找個縫隙鑽進去。
白府柴房,喜兒一個人睡在裡面,她蜷縮成一團,她從到大還沒經歷過什麼事,今天的事着實嚇到了她。林媽倒了一些稀粥,還有饅頭過來了,說:“喜兒,吃些飯。”喜兒回過頭,塞了一些包子到自己嘴裡,問:“大奶奶的脾氣可真爆,現在好了嗎?”林媽豎起食指“噓”示意她不要多嘴。“你快吃吧,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說完潸然淚下。喜兒吃了饅頭,稀哩咕嚕地喝了米粥。
她躺在柴草堆裡睡覺,待林媽走後,一個身影出現在紗窗外,“喜兒,喜兒。”是一個老頭子的聲音。“是誰?”她警惕地問道。“是我,白老爺。”男子說,“從了我,當我的姨太太,跟我吃香的喝辣的。”喜兒笑了笑,她竟然沒有拒絕。“好吧。”她說,聲音有些弱,但聽得出她是自願的。
“福子,給姨太太鬆綁。”白老爺吩咐道。福子不從,說:“大奶奶說要好好看着她。”白老爺立馬轉了語氣,說:“家裡是誰做主的?”狠狠地望了福子一眼。福子左右爲難,最後無奈地將她放了。
麻將館,白老爺同自己的同僚們正在搓麻將,喜姨太一手拿着煙槍,半倚靠在老爺身上。這煙槍是老爺賞她的,菸絲是國外進口的,只有她喜姨娘才配用的。“白老爺,您真是好福氣。”同僚恭維道。“這喜姨太真是善解人意。”他們紛紛誇讚道。“甚得我心。”白老爺說。說完哈哈大笑起來,現場除了打麻將的聲音,白煙繚繞,一股頹靡之風颳起。喜姨太身着開叉的紅色底印白色梅花的旗袍,梳着時髦的輕熟捲髮,一股女人味流溢而出。
“喜姨太,你也來一局?”同僚說。“我還是算了,我看老爺玩。”喜姨太委婉地說,她深知老爺不喜歡女子玩麻將。她站在一邊,一會給老爺敲敲背,一會兒望着他們的牌調侃幾句,就沒個正經的。到了夜裡,麻將聲越來越大,人越來越多。“喜兒,你先退避吧。”白老爺說。他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在人頭攢動的地方走來走去。於是喜兒回了府。
白府,“林媽,老爺呆會玩累了要回家,你先把銀耳蓮子羹給他備上。”喜姨太說。她深知老爺喜歡吃蓮子羹,還特別喜歡喝林媽做的蓮子羹。“姨太,我是夫人用來伺候小姐的,做蓮子羹還是讓劉媽來做。”林媽推三阻四。“林媽,這裡誰做主?”她大聲質問道。“回姨太,是老爺。”林媽怯怯地說。“老爺不在,誰做主?”她問。“是夫人,大奶奶。”林媽毫不猶豫地說。“那夫人不在,誰做主?”她問。“是姨太太。”林媽想了一會回答道。“這不就好了,我讓你幹嘛你就幹嘛,哪裡那麼多廢話。”喜姨娘說話說一不二,林媽聽得一愣一愣的。
過了一會兒,林媽從廚房裡端出一碗銀耳蓮子羹,說:“姨太太,羹做好了。”喜姨太瞟了一眼,說:“擱着吧。”眼神裡帶着傲慢和不屑。“是,姨太太。”林媽回答道。喜姨太端起一碗羹,用瓢羹攪了一攪,喝了一口潤喉,說:“林媽做的果然好喝。”於是她又坐下來喝了一碗。“林媽,給我再添一些。”她說。林媽轉身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