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桃爲數不多的時日裡,秋奎經常過來陪她。
淑月還買了一個輪椅給她,一天她推着春桃在花園裡散步,正好碰到秋奎急衝衝地跑過來見她。
“春桃,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秋奎問道。“沒事,我好很多了。”她說。看着春桃好起來的樣子,秋奎心裡無比高興。
“我去廚房給你們拿香芋羹來。”淑月說。“我去放風箏給你看。”秋奎說。
這時,秋奎拿着風箏一邊跑一邊放,風箏越飛越高,越飛越高。突然“吧嗒”一聲掉到了地上。他拿起風箏重新起飛,這風箏真是漂亮,白色的須,五顏六色的風箏面,結實的骨架,那都是秋奎親手做的。
風箏又掉了,這回掉到院子的另一邊去了。“我去撿。”秋奎說。說完就走了,穿過一個圓洞門,他彷彿聞到了花香,是鬱金香的香味。後來他又聞到了檀香,透過一扇木格子雕花門扇,他模模糊糊地看見裡面有個女人。
這女子身穿戲服,好像是霸王別姬裡的虞姬。她捏着嗓門,唱跳皆全,令人豔羨。
他輕輕地敲門,裡頭沒有人管她。
話說淑月去拿吃食回來,看到院子裡面沒有人了,她跑去找了找,終於看到了春桃。“秋奎哪裡去了?”她問道。春桃指了指前方的小院子,說:“他去找風箏了。”
“哎呀,這個院子是禁地。”淑月說。“爲什麼是禁地?”春桃問。淑月輕聲說:“你知道那院子裡住的是誰嗎?”“不知道。”春桃說。
“聽說住的是一個老爺的寵妾,後來不知怎麼的被關進了冷苑。”淑月有聲有色地說。“話說每個進去的女人都會被丈夫拋棄,後來便沒有人再敢進去了。”
“這麼神奇。”春桃說。“對呀。”淑月說。
按她的回憶來,那是一個冬天,白老爺上京趕考,恰巧路過牛頭山。
那時候的白老爺還很年輕,小夥子身強力壯,背上行囊就可以走很多路。那天剛好下雨,他進了廟裡躲雨。
半夜,他起身讀書,挑燈夜讀,迷濛中,一陣風吹過。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突然門開了,一個京劇打扮的女子飄了進來。
她一邊給他唱曲聽,一邊爲他磨墨。走之前,還留下了一堆的銀兩。後來白老爺沒有去趕考,用這筆錢開辦了青寶莊,直至後來把家業做大,成了鎮上有名的大戶人家。
“後來怎麼樣了?”春桃催促道。“你別急,聽我慢慢講。”淑月說。
後來那女子便尋上門來,白老爺一眼便認出她來了,原來這女子的左邊臉龐上有一小處的紅色胎記。白老爺一看便記住了。本來他準備給她着酬謝的銀兩,然後打發她走。
無奈這女子就是不肯走,偏要白老爺納她爲妾。
無奈之下,白老爺收了她做小,這才了結。
誰知這姑娘太作,竟然打起了老爺的娃的主意。自從她來了之後,白府人丁稀少,但凡有人懷孕,過不了多久皆是流產或是死胎,無一例外。
因她是老爺的恩人,白老爺一開始並不計較。想着她只不過是性子急,不是故意與他爲難。
誰料在李翠竹懷孕那檔口,也就是懷少爺那時候,她竟然買通下人,用有毒的梨子來害她。幸虧李翠竹機靈,纔沒有被害。
大堂之下,衆目睽睽用銀針試了梨子,銀針發黑,確實有毒。白老爺盛怒之下,將其關進冷苑,永不相見。
“這姑娘也真是慘。”春桃感嘆道。“有什麼慘的,冤死的小娃娃纔是慘。”淑月說,“她害了這麼多人,有此報應也是理所應當的。”
“那怎麼辦,我看秋奎往那邊去了?”春桃着急地說。“什麼怎麼辦,把他追回來唄。”淑月說。
還沒等淑月把話說完,春桃就開了輪椅,往冷苑方向去了。還未到冷苑門口,就聞到一陣奇異的香味。突然看見秋奎一個人躺在冷苑的門口。春桃大聲呼救說:“來人呀。”大家紛紛趕了過來,春桃也暈倒了。
一雙迷濛的雙眼慢慢張開,繼而看見了淑月,秋奎抓住淑月的手,呼喊道:“春桃,春桃。”淑月一把把手縮回,說:“春桃在隔壁屋子裡,她沒事。”秋奎完全清醒,問道:“春桃怎麼樣了?”淑月回覆道:“在隔壁,應該沒事。”“我要去看看她。”秋奎說。
“來,我扶你起來。”淑月一邊說一邊準備扶他。秋奎只覺全身酥軟,一點力氣也沒有。“我這是怎麼了?”他問。“你和春桃都中了迷魂香。要不是我們早點趕到,你和她都會有生命危險。”
“是誰幹的?”他問。“還有誰,不是住在冷苑裡的那位。”淑月回答道。“住在冷苑裡的那位是誰?”他問道。
”你怎麼這麼多的問問,問得我頭都大了。”淑月說,“待你好起來,我讓春桃給你慢慢解釋。”秋奎淡淡地哦了一聲。
聚廳堂,白東笙端坐其上。“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知會一聲。”他有些責怪地說。淑月站立在一旁,一言不發,等着他的責備。
“真是沒有王法了,竟然在府裡用迷魂香。”林媽在一旁添油加醋。白東笙頭上燒着一把火,林媽這麼一說顯然是讓火越燒越旺了。
“你說該怎麼處置?”東笙問道。淑月雙手交疊放於胸前,默默地說:“我看老爺,這次就算了。大事化小事,小事化無。”
“這怎麼行?我看移交官府吧。”白東笙說。這口氣像極了白老爺。“她畢竟曾經是老爺的寵妾,我看算了。”淑月強調道。“寵妾怎麼了,寵妾犯法也是犯法,與庶民同罪。”東笙斬釘截鐵地說。
無奈之下,他將冷苑裡的女子送交給了官府,從此府裡有了太平的日子。
春桃醒過來後,正準備去秋奎房內看他。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了尷尬的一幕。只見淑月正捧着一碗稀飯,一勺子一勺子地餵給秋奎吃。淑月還說慢點吃慢點吃。這一幕深深刺痛了春桃的心。至此,春桃不再與淑月交好。
馨香苑內,本來桃花紛飛,如今桃李凋零,成了一片零落之地。春桃坐在屋子內,她的旁邊放着一大盤的梨子。梨子個個金黃,味道香甜。她順手拿了一個梨子,用勺子將梨子的頭削掉,將裡面挖空,再往裡面放了足量的砒霜。然後她將蓋子蓋回去。這麼一個有毒的空心梨子就做成了。
春桃端着一個個空心梨子來到了淑月的桃源居。淑月跟往常一樣在桌子面前繪製瓷瓶。春桃見她覺得格外厭惡。一想到自己快要命不久矣,心情格外地低落。
“小姐,我看你最近有些咳嗽,特意煮了梨子湯給你喝。”她故作好意地說。說完將梨子放在桌子面前。“來,我餵給你喝。”她說。淑月見她平日裡都是拿了東西放下便走,今日竟然有了喂她的想法,頓覺心裡不快,似乎有了疑惑。
“春桃,你沒事吧?”她問道。她推諉道:“我沒事。我來餵給你。”淑月覺得不對勁。便拒絕了她的請求。
“你怎麼不吃呀?”她說。隨後她醋意橫生,說:“稀飯好喝嗎?”淑月見她有點陰陽怪氣,想必是誤會了她。
“你是不是誤會了?”她說。“誤會什麼?”春桃假裝不知道。
“我和秋奎是清白的。”淑月說。春桃一聽秋奎兩個字,彷彿被刺激了一樣,狠狠地說:“秋奎,又是他,爲什麼你老是提起他?”頓了一下說:“你肯定跟他有私情。”淑月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怎麼說都說不清楚了。
“從小到大,你是小姐,我是奴婢。這樣的身份我也就認了。”她說,“你李淑月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而我呢,一家老小居住在很小的一塊地方,有粥喝已經算不錯了。爲什麼老天爺如此不公平?”
淑月望着春桃,她歇斯底里的樣子跟平日裡的她完全是兩樣。淑月說:“我認識的春桃樂觀上進,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春桃冷笑道:“我一個將死之人還怕什麼。以前只要是你喜歡的東西我都會讓給你。但這次不行,秋奎是我的,不是你的。難道也要讓我讓給你嗎?“
淑月見她十分激動,怕影響她的病情。淑月勸慰說:“我的好春桃,你別說了,你應該好好休息。”春桃哪裡管她,只管發泄心裡的不滿和憤恨。正說着說着,她的嘴角滲出了一絲血色。
淑月緊張地說:“春桃,你怎麼了?”春桃狂笑着,根本不管淑月說什麼。她陷入了癲狂之中,她說什麼話她都聽不進去。
突然,她噴出了一口血,濺溼了地板。“撲通”一聲,她倒地而亡。嘴巴不再煽動,眼珠子不再滾動。淑月上前探了她的鼻子,早已經沒有了呼吸。
春桃就這麼走了。淑月爲了安撫她的家裡人,給了她比其他僕人多一倍的銀兩,還派人好好安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