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十天,風和日麗。
沉寂了近半年之久的落煙坪終於呈現出一派歡天喜地的景象。
一大早,隊裡的男女老少們揹着鋤頭傢伙,井然有序的往金雞嶺涌去。
五個月,落了足足五個月的雨!莊稼沒了,菜沒了,花草沒了,連猴子山上的樹葉,都快被摘光了。而今天,這一切即將改變。
女人們歡快地揮舞着鐮刀,將長有一尺多長的紅薯藤割下來,用剪刀剪成三寸長一段一段的,整整齊齊的擺在籮筐裡,男人們便一擔擔挑起糰子山,那裡的地已經適合栽種了。
陸晴川抽到了糰子山南面的一壟地。種紅薯比挖紅薯簡單多了,舉起鋤頭挖個坑,將紅薯藤插進小半截,埋上土就成了。種完一壟地不過把鐘頭的事,然後喊周天、林大壯來驗收,合格就可以收工了。
他們還在等着驗收去,那頭卻傳來了林大壯的怒吼,“蔸和尖都分不清楚,你們兩個豬啊?都像你們這個種法,到時候還收個卵!”
捱罵的是莫寶珍和曹格里,自從他們吵着分家後,胡向前便放出狠話:既然要分,就別想回來。
其實在今天早上分組時,曹格里是很想回來的。他除了一張嘴能打死狗,本事不大。況且莫寶珍掙工分也不在行,而且不得領導喜歡,分到的活幾乎都是最差的。
可一對上胡向前那邪魅的眼神,他就慫了。只得硬着頭皮到處找人入組,可惜哪個都不願意收留他們,最後只得組了個二人檔。
好不容易等到林大壯罵完之後,曹格里一蹦三尺高,“莫寶珍,你豬啊?一天到黑就知道吃吃吃,這麼簡單的活都幹不好,你說你能有什麼用啊?”
莫寶珍勾着頭,委屈巴巴的把種好的紅薯藤一條條拔出來。剛剛明明是她挖坑、埋土,曹格里拈着蘭花指插紅薯藤,出了問題,就全是她的責任了。
“真不曉得寶珍是哪根筋搭錯了,什麼都慣着老曹,用得着這麼委屈求全嗎?”陳小鳳看不下去了,恨不得過去幫她出氣。
陸晴川笑道:“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再替她脹氣都沒用,說不定到時氣壞的是你自己。”
陳小鳳還不信那個邪,跑過去搶過莫寶珍手裡的紅薯秧,一股腦兒塞到曹格里手裡,“憑什麼每次都欺負寶珍?你還是不是男人?”
平時陳小鳳xing子溫軟,突然發火,讓曹格里好半天才適應過來,“不是,我跟莫寶珍的事,你瞎摻和個什麼勁啊?我叫她怎麼幹,她就得怎麼幹。”
“什麼人啊?寶珍,咱們走!”陳小鳳氣得肺都要炸了,她拉住莫寶珍的胳膊,不料人家不領情,猛的一甩手,邁着小短腿跑回曹格里身後,看她像看狼外婆似的,“我纔不跟你走!老曹在哪裡,我就在那裡。”
陳小鳳覺得不可理喻,雖然她愛陸晴朗也愛得非常卑微,但如果晴朗哥用這個態度對她,她肯定無法堅持下去。真不曉得莫寶珍是不是裝了一腦殼屎?“他都把你欺負成這樣了,還要跟着他?”
“我喜歡,你管得着嗎?”
莫寶珍的話噎得陳小鳳差點背過氣,世上哪有這麼不知好歹的人?“以後再也不管你了。”
她氣鼓鼓的回到自己的陣地,小丫頭早已經笑得花枝亂顫了,“鳳姐姐,都叫你莫管閒事,你就是不聽,到頭來氣的還是你自己吧?驗收過關了,走,咱們回家。”
莫寶珍原以爲陸晴川會留下來幫忙,鬼曉得他們居然歡歡喜喜的走了,便默默地拾起地上的紅薯苗,“咱也快些弄完了回去吧!”
“不是咱,是你!”曹格里拍拍屁股,打着口哨下山。莫寶珍急了,“你去哪裡?”
“回去睡覺,早點弄完了回來做飯。”
莫寶珍聽說要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荒山野嶺,平日的蠻橫蕩然無存,苦苦哀求道:“老曹,你別走,我不用你幹活,只要你陪着我就成,我一個人害怕。”
曹格里不以爲然,“大白天的有什麼好怕的?做事麻溜點。”
就在這一瞬間,莫寶珍心裡的某種東西轟然坍塌,她蹲在地上嚶嚶的哭了。
而此時的曹格里已走去老遠,根本沒有聽到她絕望的哭泣。
直到天擦黑了,飢腸轆轆的曹格里在牀上翻了個身,“喂,莫寶珍,飯做好了沒有?都快餓死老子了。”
沒有人回答,他又喊上幾聲,然後爬起牀,見屋裡沒人,便嘀咕道:“屁股大一壟地,磨嘰了一整天?”
想來想去,心裡莫名的不安起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他帶上手電筒,一路奔向糰子山。
“莫寶珍!”喊聲在夜幕中孤單的迴盪着,曹格里找遍了整座糰子山,沒有見到莫寶珍的影子,這才意識到出了大事。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學校,陸晴川他們正在吃飯。
“老大,不好了,莫寶珍不見了!”
所有的人都放下了碗筷,陸晴川端了碗熱水給他,“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她怎麼會不見的?”
曹格里已經心亂如麻了,破天荒的露出膽怯的神色,“你們走了以後,我也下山了。”
“什麼?把她一個人丟在糰子山?而且到現在才發現人丟了?”陸晴川怒不可遏。
胡向前也急了,指着他的鼻子罵道:“曹格里,你還是不是個男人?要是莫寶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看我怎麼收拾你!”
擱下這句狠話,他接過陸晴川準備的火把,霸氣十足地命令道:“男的跟我去找人,女的通知隊裡後趕緊回家裡呆着,莫又走丟了,沒人手找。”
說完,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