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元吉突然變得頹廢，尤其是在天命帝的長篇大論之後。
他雙手揉着太陽穴，不禁感嘆道：“多謝你的誠懇，陛下，我看得出來，這是你的心裡話。”
天命帝手持面具，攤了攤手，表示認同。
“但有一點你說錯了，我們凡人永遠不可能擺脫神明的控制。”石元吉的眼珠佈滿血絲，喉頭涌動，頗爲艱難地說道。
“我的那個所謂的妻子，就是個神明。我以爲我擺脫了祂，可是祂還是找上了我，呵呵。”
他發出陣陣苦笑，面目有些糾結，顯得歇斯底里。
娜玉終於不再沉默，驚恐而擔憂地看着石元吉，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天命帝眼角明顯地抽動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面具，問道：“你說什麼？”
石元吉沒有回答他，而是自言自語地說：“知道我在河東見到了什麼嗎？你以爲啓武歌身爲摯爪，背叛與我就算大事了？那神明之間的殘殺又算什麼？”
“我曾死而復生，又在天岐山和天狼的摯爪以死相搏，半條命都沒了，所以你以爲我在和你開玩笑？”
“龍娜玉，啓詢文，算我求你們，別像八柱國和河東皇室那樣，爲了一點小事就和我置氣，不值得。”
“我和天狼交過手，知道他的脾氣，白龍太子就是他在盤古天的代言人，他很有可能今年冬天就打過來。”
娜玉沉吟片刻，小聲地問道：“元吉哥哥，你交出虎符，是要走麼？”
石元吉嘆了口氣，語氣疲怠地說道：“我需要去趟奄城，那有個神明在等着我，祂可能知道驅趕天狼對盤古天的影響的方法。”
“乞活軍是凡人對抗摯爪的有效力量，光靠二十八星君是不夠的。想要讓乞活軍戰力大增，只有讓底層的士兵都擁有強大的力量才行。”
“八柱國壟斷知識，河東皇族逼死人命，他們會讓凡人對付神明的力量喪失殆盡！”
他呼吸急促，怒目圓睜，近乎咆哮地說：“陛下，我想確認一遍，你真的敢對他們下手麼？”
天命帝眉頭一挑，眼珠一轉，似乎陷入了回憶：“你知道我是怎麼當上皇帝的嗎？”
“我的父皇步入晚年，越發暴躁，殺了自己的太子，無人即位，我這個被他遺忘在河東的私生子便被他召進宮中。”
“在那之前，我和我的姐姐相依爲命，沒人在乎我們這種窮困的傢伙。當時還有其他候選者，我並不是唯一一個。”
“我爹將胡旦，歐陽紂，桂翼虎三人命爲託孤大臣之後，我和胡旦殺了我爹，所以我坐上了這把龍椅。”
天命帝平靜地敘述着一切，情緒毫無波動：“我之前說過，我很羨慕你。你和我的童年很像，可你卻有一個好的師父引領你，我沒有。”
“我真的很羨慕你。”天命帝眼神空靈，幽幽地說。
石元吉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隨後向娜玉說道：“乞活軍不僅需要凡人的力量，也需要妖精的力量。娜玉公主，現在乞活軍的虎符在陛下手裡，我希望你們結爲婚姻。”
“大虞和勾龍兩國的百姓都看着你和陛下，他們總要做出選擇。你們要是能結爲婚姻，他們必將投靠到乞活軍裡。”
娜玉眼神哀怨，小聲地啜泣着，喃喃地說道：“這不公平。”
“娜玉，我知道，我很抱歉。”石元吉愧疚地說。
娜玉捂住雙眼，哽咽地說：“我會答應這件婚事，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石元吉面無表情，嘴角微不可見地抽動一下，繼續裝作平靜地說道：“兩個月，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之後我一定會去奄城。”
“在這兩個月內，你們必須掌握乞活軍，至少讓八柱國和河東皇室聽話，讓河東的百姓不再受災，以及推行新的稅制。”
“陛下，你準備好了吧？”
天命帝站起身，拿起一疊奏摺，交給石元吉。石元吉粗略地掃了一眼，點頭說道：“陛下果然神速，有了新稅制，百姓的負擔就減輕多了。”
“當然，吸收災民還是要靠工廠而非土地，奧具廠還是小了些，乞活軍要有自己的廠子。”
天命帝摸着下巴，戲謔地說：“要是我不想做這些，你是不是就真的會篡位？”
石元吉語速不急不慢地說道：“啓武歌死之前，給了我一本《星煞異典綱要》，上面記載了很多詭異血腥的法術，其中就有操控人心的那種法術，我不介意用一下。”
天命帝呵呵一笑，讚歎道：“幹大事就要有這種決心，就像當年我弒父那樣。”
“我聽說，你闖到桂翼虎家裡，說三天之後要和他們在興慶山見面？”
石元吉愣了一下，隨後說道：“對，三天後，我會把牛金星收集到的所有證據都擺出來給燕王他們看。”
“包括侵吞救災糧款，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等等。到時候，也是你和娜玉宣佈訂婚的好時機。”
“別讓二十八星君靠近流霜府，我不知道女英的喜好厭惡之物，別惹怒了祂。”
天命帝擺了擺手，無奈地說：“別擔心，以後二十八星君不會再監視你了，誰叫你的家裡養了個神明。”
“事實上，自從你在河東搞出了名堂之後，二十八星君漸漸對我有些疏遠，尤其是奎木狼，以後他們還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消滅摯爪上吧。”
“三天後，我會把那些證據複製一份，他們別想看到原件。”
石元吉點頭表示同意，轉頭對娜玉說道：“娜玉公主，你同意嗎？”
娜玉哀怨地看着他，冷冷地說道：“我同意的你的計劃，但我有個條件，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死給你看。”
說罷，娜玉捏出一枚火球，眼神堅定地對着自己的胸口。
“答應吧，石元吉，我看她不是在開玩笑。”天命帝笑着說道，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石元吉伸出手掌，娜玉手中的火球便脫離了她的掌控，在娜玉驚恐地注視下，火球飛到了石元吉的手裡。
“我會答應你，你不需要以死相逼。”石元吉鄭重地說。
娜玉不敢看石元吉的雙眼，幽幽地說：“我要見女英。”
天命帝和石元吉紛紛驚掉了下巴，一時不知所措。
過了良久，石元吉才緩過神來，鄭重地出言勸道：“娜玉，我沒有撒謊，我小時候見過女英的恐怖，祂不是妖精或者凡人能夠控制的。”
“我知道封印祂的法術，但我想了很久，到現在也沒有想到封印祂的辦法……”
娜玉有些怨恨地說：“你說過，你答應我了。”
石元吉還欲勸阻，卻被天命帝攔了下來：“你就帶她去吧，不管是女人還是女妖，都是固執的生物，沒人可以改變她們的想法。”
“就像我姐姐，我以前一直和她說：你不需要在意你的樣貌，天底下的男人隨你挑，可她還是……”
“唉，帶她去吧。我累了，要去休息。”天命帝說罷，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返回寢宮了。
石元吉大惑不解，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流霜府內，石二先生手持算盤，恭敬地歡迎着娜玉的到來。
“公主來到府上，是爲榮幸。”石二微笑着說道。
“胡旦前輩，孤有禮了，沒想到您原來在這裡。”娜玉微笑着說。
石二感慨地說道：“胡旦早就死了，現在只有重合侯手下的管家兼帳房。”
娜玉微笑着瞥了石元吉一眼，鄭重地說：“原來是這樣，石二先生，我是來拜訪夫人的，您幫我引薦一下吧。”
“……呃。”石二愣了一下，看了石元吉一眼，以求解釋。
“石二先生，帶她去吧，我會盯着夫人，沒事的。”石元吉頗爲不情願地說道。
有石元吉做保證，石二這才領着娜玉來到正房前。娜玉二話不說，直接衝了進去，讓石元吉嚇了一跳。
“你……”石元吉剛想說話，卻回想起天命帝的告誡，只好閉上了嘴。
石二看了石元吉的表現，有些不解，卻沒有說話，只看着他從書房拿出一把椅子，擺在正房前，坐在上面。
“侯爺，你這是……”石二小聲地問道。
“我怕夫人火氣沖天，下手傷人。”石元吉理直氣壯地說。“怎麼了，石二先生，有話想說。”
石二眼珠一轉，試探地說道：“我覺得你和夫人恐怕有些齟齬，還是說開了好，夫妻之間哪能如此相處呢？”
石元吉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平靜地反問道：“石二先生，你最開始想說的話，恐怕不是這個吧。我想大概是你的家人的事情？”
石二嘆了口氣，誠懇地說道：“實不相瞞，是關於小女胡雪玲的。我那個兒子不爭氣造了反，害得全家遭殃。”
“雖然陛下仁慈，沒有誅連，但胡家只剩小女，兒媳和孫子，已無得進項之人，小女已沒錢在成勻館上學了。”
“您救了小女一命，免得她受侮辱，她一直對您念念不忘。我希望，侯爺能允許她入府，伺候您。”
石元吉看了石二一眼，認真地說：“我雖然和女英沒什麼感情，但我不會納妾，我對女色沒興趣。”
石二面露遺憾，恭敬地打了個拱手，剛想致歉，卻被石元吉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