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晚找了個臨街的靠窗位置坐好,摘下面紗,點了壺清茶一疊酥糕,便打算打發接下來的時間。張進陪了一會兒,見果真沒什麼異樣,便在即墨晚的催促下去買海貨了。
他溜到街上的時候,還特意朝那窗子看了一眼,確定即墨晚在那上頭悠閒地喝茶,纔敢進入人羣買東西。
即墨晚被張進那亦步亦趨的謹慎摸樣逗笑,看着他的背影擠入那堆大嬸大叔裡面,不覺會心一笑。
這一笑,頓拂去了她心頭的不安。
她方纔之所以對牡丹公主這樣,是因爲怕豐子江與封國聯手。不過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爲豐子江還有他的野心,還有他一統天下的夢想,絕對不會走這個下下之策。可是,她仍然擔心……只要有一絲這樣的可能,她便勢必要滅了這種可能。
豐子江這個人,即墨晚拿不準。
正因如此,她覺得異常憋悶,彷彿要與豐子江跟牡丹公主同處一個屋檐下,就要了她的命似地。這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其實很早便有了,只是今日更甚。
遙想當日,她與裴雲、段瓔靈、方如等人同坐一車去往顏國,路途中雖有方如的厭惡以及小算計,可這對她來說就跟無聊生活的調劑一樣,無傷大雅。當時她不覺得那有什麼值得回憶的,現在想想,那種生活小恩小怨,卻是如今所奢望。
“小姐獨自臨窗,所爲何事?”
一個陌生的聲音驀然響起,即墨晚驚然擡眸,卻見一個長相異常清俊的少年,在對面坐了下來。
少年見到她時,不禁愣了一下,臉上的血色一瞬退去。似乎她臉上有什麼改變,令他十分震驚。
即墨晚摸了摸臉,便了然了。那個疤雖然用過不少藥,但它依然存在,而且會永遠存在……
“我能坐這裡嗎?”片刻之後,少年恢復常態,笑着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令他看起來天真絢爛。
即墨晚微微點頭,聚起眸光仔細看少年。他的五官……在哪裡見過?
“你是……”她始終在腦海中尋找着相似的面容,明明就在眼前,可就是抓不住。
“嗬嗬……”少年笑呵呵的,就是不說話,
彷彿就在等着即墨晚自己想起來。
即墨晚搖了搖頭:“你是玉亭人吧?我怎麼可能見過呢……不好意思,失禮了。”
“我不是玉亭人。”那少年突然生氣地板住臉,“我不是玉亭人!”他“蹭”地站了起來,幾乎趴過半張桌子睨住即墨晚。
即墨晚被嚇了一跳,瞟了一眼樓下的張進,正挑好一條魚跟兩隻大螃蟹在付錢。她的腦中突然閃過一絲光亮,看着面前的少年忍不住摸上他的臉:“你……你是星沉?”
即墨星沉的眼中頓時淚光點點,他繞過桌子,一下子撲進即墨晚懷中:“大王姐,大王姐……你終於想起星沉了。星沉還以爲……還以爲大王姐已經把星沉忘了……嗚嗚嗚……”
天吶!他真的是即墨星沉?
即墨晚真想甩自己兩個巴掌,她竟然連即墨星沉都認不出來了。
可他長得好快,僅僅闊別一年,他便長得這樣高了。如她沒記錯的話,這孩子才十二歲呀!真是後生可畏。
即墨星沉哭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拉上即墨晚就走:“大王姐跟我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即墨晚一愣,身體便不由自主地被拉走了。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張進方樂呵呵大搖大擺地提着滿滿的收穫上樓:“公主,瞧瞧我給白兒挑的螃蟹。”說完,整個人都呆住了。
長公主呢?
他的兩耳充滿了“嗡嗡嗡”的轟鳴,過了許久才“嗷”地嚎了一聲,稀里嘩啦地丟下手中的東西,下樓去追。
可是從哪裡追起?心焦的張進一跨上馬就朝海邊跑去。
即墨晚跟着即墨星沉不知不覺就出了仙林城。天漸漸暗了下來,四周黑乎乎的,唯有遠處的小村戶依稀點着燈火。
她方纔明明可以提醒即墨星沉,張進找不到她會瘋掉的,可她卻沒有。
即墨星沉似乎極有反追蹤的本事,在城中的時候,就七拐八拐將豐子江的人甩開了。所以這時候應該沒有人知道即墨晚早已出城了,即便豐子江得到消息,恐怕一時三刻也找不到她。
“星沉,你要帶我去哪兒?”她喚道。
即墨星
沉興奮地朝前望了望:“快到了,大王姐你看!”
只見對面是一座山,山中漆黑一團,哪裡有什麼東西?她疑惑地定睛,這時身邊的即墨星沉“呲”地一聲亮了手中的火摺子。火摺子的幽光被風吹得像是油盡燈枯的魂魄,隨時都會熄滅的樣子。與此同時,對面山中突然也亮了一下。只是那光十分暗淡,僅僅亮了一下之後便滅了。
即墨星沉隨即也滅了火摺子,重新拉起即墨晚的手,激情澎湃地道:“大王姐,我們找了你很久,牟大哥看到你,定會高興壞了。”
“牟大哥?”即墨晚嘴中喃喃。
哦……難怪呢,難怪即墨星沉竟然會出現在玉亭。若沒有牟弈相伴,這便是他失了約。
她心中猛地疼了一下,不知爲何,突然間感覺到熱淚盈眶。一股想哭的衝動被她生生忍住,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怎會聽到這個名字時,就這樣難受!
“快大王姐,快到了!”即墨星沉興奮地喊着,將即墨晚拉上一處落差不高的斷坡。
再走了約莫兩百米,只聽到四周“呲呲呲”的聲音響起一片,頓時之間,在即墨晚的周圍亮起一盞盞火折,照亮了那些持着火摺子的臉。
“曹將軍?”即墨晚意外地看到了當初押解她到顏國的曹久風,這才確信起,牟弈就在這裡。
曹久風看到她時,微微不好意思。多日沒有收拾自己,他就像是個邋里邋遢不修邊幅的流浪漢。他向即墨晚抱拳行禮道:“長公主殿下萬安,久違了長公主殿下。”
即墨晚點點頭,眼中熱乎乎的。她舉步向曹久風走了幾步,無奈曹久風嚇得連連後退:“公主,請長公主殿下留步。曹某……曹某一個多月沒洗澡啦,味道可不好……”
“哈哈哈哈哈……”四周頓時爆發出一陣鬨笑,就連即墨星沉都笑得肚子痛。
這樣的笑聲一響起,即墨晚才驚覺這山中究竟藏了多少人。
“阿晚!”熟悉而沉厚的聲音在她身後輕輕地喚。
即墨晚的背脊一緊,像是有一道電流從自己的身上流淌而過,激起她身上,那乍冷乍熱的奇怪感觸。
這,叫激動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