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來得太快了,藍真竟然能夠那麼迅速地逃出去。因爲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白兒身上,完全就忽略了他,以爲以他目前這樣的處境,無論如何都翻不出浪花來的。可惜,事實總是難以預料。
“嘩啦啦”,有大石從頭頂上紛紛往下掉。這種恐怖的場景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樣,人人都惶恐不及。
“啊——”有人被砸中,血肉模糊。
白兒的牙一咬,用竹絲劍一把將鑑虛國大王拍暈了。然後讓人背上:“快,你們跟我走。”跟藍真來的一路上,她都有留意四周的變化,所以完全有把握在相當短的時間內找到最近的出口。
碎石與沙塵,瀰漫着整座地下王宮。不少人被巨石砸中,被同伴扶着,一路狂奔。
在這混亂的時刻,即墨星沉立即甩開架着他的張進張放兩人。沉穩地跑到最前面,大喊道:“大家跟我走,不要急,小心頭上的石頭。這座地下王宮的整體規劃必須要參照地上的建築,所有的承重大梁與地上宮殿的如出一轍,所以要完全垮塌也需要時間。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只要同心協力,一定可以出去的。”
他的話,立刻鼓舞了不少人。就連原本在逃命中,爲自己的性命擔憂不已的藍氏王族的人,都感覺到了生的希望。
白兒一隻手扶着鑑虛國大王不從士兵的背上掉下來,一隻手則遮擋那些飛來的小石子。她望向即墨星沉,微微地笑,似乎看到了一顆新的王者之星,在冉冉升起。
當所有人都狼狽地爬出崩塌的地下宮殿時,或許根本沒有意識到已經少了許多人。劫後餘生的狂喜令人振奮,他們歡呼,相互擁抱,熱淚盈眶……等到轉神發現昔日相熟之人沒有爬出那個地獄的時候,才感覺到了生離死別的悲涼。
藍氏王族的多數人逃了出來,除了藍真。
白兒抹掉眼淚,守着昏死在牆角的鑑虛國大王。
她聽了即墨星沉的話,以大局爲重。此時不是殺他的好時機,所以她並沒有見死不救。可這樣也不代表着,以後她不會殺他。
“張大哥!”即墨星沉白着臉色找到灰頭土臉的張進,“可有看到我大王姐跟牟大哥?”
張進抹掉臉上的灰,舉目到處找了找,才知道事態嚴重:“糟了!大王揹着公主,可能沒出來。”
“大王姐!”即墨星沉登時回頭跑向地下坍塌的地方,可是那裡的建築連同地上的部分
,都已經完全塌陷成了廢墟。他茫然地站在那堆龐大的廢墟前,不知所措。
眼淚在這一刻崩潰了似的,從他一直堅忍的眸中淌下。即便是當初被當做亡國奴押往顏國之時,他都沒有流一滴眼淚。可是如今,他在這個世上最親最親的大王姐沒了……沒了……他感覺到渾身冰冷。
“星沉。”白兒緩緩過去,扶住即墨星沉的肩膀。第一次喚他的姓名,白兒覺得生疏極了。她頓了須臾,調整好自己的呼吸,說道,“大王與公主是在一起的,無論在哪兒,都再沒人能讓他們分開。這不是壞事,星沉,大王早就生了隱退之意,他想將王位給你,讓你帶着大家過平穩的生活。我想,大王是故意沒有出來的……”
即墨星沉愕然:“你早就知道?”
白兒低頭,默不作聲。
張進跟張放又到處找了一遍,匆匆來稟:“離王,裴商也不見了。”
按道理,裴商並無負重拖累,以他的身手他絕對能夠逃離險境。
“奇怪了,我明明看到他跑在我前頭的。”張進疑慮地皺眉,同時心中,又沉甸甸地。
一下子,他的大王、公主,還有兄弟,都沒了。
所有人都呆呆站在龐大的廢墟前,沉默無言。或許每個人心中都依稀明白着什麼,但秉着一份特有的默契,也因爲白兒之前的那席話,使得他們都保持着各自的緘默。
這年,十一國除了雅圖國以外,其他十國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戰亂。互相傾軋與侵略,國土朝夕易主,民不聊生。顏國大王牟弈被迫丟棄顏國本土,遠征玉亭與鑑虛兩國,以及這兩個國家的東面海域上所有的島嶼。從一定意義上,這已足夠震撼整個大陸。
可惜,一代豪傑,天縱英才,卻在鑑虛國都城一役中,因藍真所害,埋骨他鄉。伴隨他的,還有曾令天下無數人譁然的離國長公主。這二人,生無法結爲連理,唯有這死後,得一個同穴而眠。
長長的歷史河流之中,關於即墨晚,亦風流,亦專情,亦智慧,亦狡猾。顏國因她而衰,玉亭因她而亡,鑑虛國因她而破,封國因她而走投無路……就連啓國,也是因她而不得不拱手讓人。世人嘆之、恨之、慕之、敬之,都當她是爲離國而生的紅顏禍水。
夏日的傍晚,瀾江的水綠得沁人。
身披長長月牙白衫的女子,將一隻腳淌在水中,凝望着這綠意,微微失神。
倒影的水面上,因爲船徐徐地滑行,將她身後那男子的英挺輪廓照得有些模糊。他爲她帶來一件罩子,輕輕披在她肩上:“阿晚,入夜了,江上會有點冷。”
那依然是活生生的即墨晚,臉色薄如金紙,肌骨清減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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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頭,望着身後的牟弈微微一笑:“我這就進去。”
牟弈扶住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替她擦乾浸溼的腳丫,然後給她穿上鳳頭履。
裴商匆匆走出船艙,本想要叫二人吃飯,乍一看到這樣的光景,便非常識相地又閃了回去。
穿好鞋,牟弈站起身拉住她的手:“白天靠岸的時候,接到了白兒的信。她讓你放心,星沉一切都很好。現在的玉亭與鑑虛國漸趨穩定,百廢待興,可能他們要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在那裡修生養息了。”
“嗯。”即墨晚垂眸,笑着點頭,“這是意料中的事情。星沉的性子毛躁,有白兒在他身邊輔佐,我十分放心。羿,現在除了白兒之外,應該再沒有別的人知道我們還活着吧?”
牟弈眯起眼,搖搖頭:“也許都知道,只是假裝不知道。不然,你以爲星沉能夠沉得住氣?”
一想起即墨星沉,即墨晚便忍不住嘆氣:“我知他自小便心懷家國,如今這樣,倒也如了他的意。羿,往後,即便是白兒派人來找咱們,咱們也不見了罷?你既已願與我一同離開那等浮華塵世,我便不想再去沾染。”
“我答應你。”牟弈毫不猶豫,擁住即墨晚道,“自從知道你身上的毒還有法子解,我就發誓,這輩子再不讓你離開我。阿晚,你過去不敢接受我的原因,我已懂了。現在的牟弈,是原原本本屬於你一個人的,不會再因放棄不了別的東西,而任你遠去。”
“毒……”即墨晚輕喃這個字。
她服了蘭明自盡前給白兒的藥,才能從假死狀態中醒過來。不過有一點讓即墨晚十分疑惑,這瓶藥,似乎是蘭明早就製作好了的。可她配合他假死,卻並未經過事先商議。她昏迷前的一切都很突然,蘭明是怎麼騰出時間去炮製這瓶藥的?
而且他所說的赤雪山靈藥雪竇狐,也是聞所未聞。隨瀾江而上的這一路,牟弈也上岸打探過幾次,可是對雪竇狐一無所獲。這世間,難道真的存在這樣的動物?
還是,靈藥難尋,她在半月之後,依然難逃一死?
她的心惴惴的,握緊牟弈的手,一同進了船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