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漸漸地消失在了啓國的宮門口,那裡的普通百姓依然過着自己的日子,永遠都不會知道即墨晚曾在那高高的宮牆裡,度過了幾個生死攸關的日日夜夜。
這一場計謀的較量不單單是屬於顏國跟啓國之間的,更屬於她與牟弈,與鄢譽,與牟照……還有,那躲在暗處不見天光的豐子江!
數年後宮牆上那個牟照所留下的窟窿會仍在,她即墨晚便對那窟窿發誓,此生定要讓牟照與豐子江嚐到比裴雲痛苦千萬倍的折磨,以安裴雲的靈魂。
她現在仍是四處漂泊的亡國公主,有着牟弈那遠方看似真誠的眷戀,有着即墨星沉這個胞弟日日盼歸的牽掛,更有着許多人處心積慮地要征服她甚至毀掉她的慾望。
她不能回顏國,因爲她還沒有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夠保護即墨星沉。裴雲的死,讓她更加篤定了這種想法。既然無法逃開這種命運,那麼就要讓自己在這些陰謀算計之中變得最爲強大,才能夠護住那些自己想護住的東西,包括生命。
所以,她並不是完全因爲牟弈的原因而要借兵的,她更是爲自己。
“小姐,好心的小姐……”有個髒兮兮的小乞丐見她穿得好看,便伸出手要抓即墨晚的裙子。
張進立刻上前,不讓那乞丐靠近:“你要錢是嗎?”說着便從腰帶中取出了一粒碎銀投入小乞丐的破碗中。
那小乞丐對着即墨晚吞了下口水,看看碗裡的銀子,只好默默地後退,並且禮貌地向即墨晚賠禮道歉:“對不起小姐……”
“等等。”即墨晚道,面對那小乞丐黑黝黝的眼神,她突然想起了即墨星沉。
小乞丐害怕地往後縮,髒兮兮的臉蛋佈滿了驚恐,不一會兒就哭起來:“小姐饒命,白兒不是故意的,嗚嗚嗚……”
“你叫白兒?”這名字好簡單。
白兒畏懼地點頭:“求小姐放過白兒吧?”說着便跪倒在地,向即墨晚“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頭。
即墨晚嗔怪地對張進說道:“你看你
,都將人嚇壞了。”
張進一臉歉疚,爲了表達歉意,又從腰帶裡挖了粒更大的碎銀,這回輕手輕腳地放進破碗裡,如釋重負地道:“這下好了吧?你別哭了,快去買些吃的吧。”
白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她捧住碗,膽戰心驚地看着兩個人:“你們……你們要白兒做什麼?”
張進訝異,連即墨晚都有些吃驚。這麼小的孩子,竟已懂得無功不受祿。
即墨晚突然伸手捋起白兒蓋在臉上的蓬鬆頭髮,被遮擋住的臉孔整個一露出來,就可以發現這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幸好不是即墨星沉。”即墨晚小聲嘀咕道。她好害怕,因爲牟弈已經告訴即墨星沉自己還沒死,她怕即墨星沉一時衝動逃出顏國,來啓國尋找她。可是要逃出顏國談何容易,就連她,也是拜牟弈所賜,借假死才能夠逃脫的。她知道自己想多了……
“小姐……”正想着,手心被塞入一張羊皮條。
是白兒趁機塞進她手裡的。她塞完,就從碗裡拿出張進後來給的碎銀還給他,說道:“這些就夠了,多謝好心的小姐公子。”說着,便高高興興地往小巷子裡跑去。
“哎?”張進覺得這小丫頭的行爲實在太古怪了。
“不用懷疑了,她只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即墨晚把羊皮條給他看,“她一定是事先已經拿了好處,所以不敢再在我們這裡多要銀子。這丫頭……嗬,真夠機靈的。”
“屬下倒是覺得這白兒行爲古怪,一個孩子怎麼會耍這麼大的心機,方纔還佯裝怕公主。”張進疑心。
即墨晚點頭:“是啊,這是個有心機的孩子。先看看這羊皮條寫的什麼。”
張進捋開來一看,只有幾個字“佛曉,望南崖”。
即墨晚接過:“這筆跡是豐子江的,他還敢約我去望南崖?張進,你知道望南崖在哪裡嗎?”
“就在典越城西面,出城十里便是。”張進答道。
“好。”即墨晚冷笑。
依舊是那個客棧,豐子江倚窗弄簫,長長的金色穗子一半垂在窗櫺上,一半被風吹得繞在了他的手腕上。他並不善簫,只是因爲看到這支簫做工精美音色迷人,纔買下的。但擺弄過後發現,自己興趣寥寥。
單飛悄聲地站在榻前已經許久,因爲豐子江沒有說話,他便不敢打擾他。
“怎麼樣了?”終於,豐子江垂眉問道。
單飛道:“那小乞丐已經送了消息。”
“做乾淨了嗎?”
單飛遲疑了一下,答道:“乾淨了。”
“阿飛?”豐子江倏然起身,“莫要婦人之仁!”
單飛立刻跪在地上:“殿下,屬下所言句句屬實。”
豐子江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將手中才買來的玉簫往地上一砸:“阿飛,你該知道,你越是喜歡的東西,就越會成爲你的弱點。我給你一次機會,你去吧!”
單飛低頭:“是。”便收身站起,立刻走出了房間。
不過他並沒有離開多遠,在出了客棧之後,馬上就繞到了一處隱蔽的巷子。
那個小乞丐的父親已經病入膏肓,他殺了他是減少他的痛苦。可是那個小乞丐……他真的下不了手。單飛不明白,就算殺了這兩個人又能如何?讓啓國多兩具橫屍嗎?即墨晚怎可能不知道羊皮條是他寫的,消息是他傳的,既然如何,爲何仍要殺人滅口?
他知道自己無法問出口,也知道豐子江一定會這樣告訴他:因爲從來沒有人傳羊皮條給即墨晚,所以那兩個人必須得死。
“殿下啊……”單飛握拳,輕輕地抵在堅硬的牆上,然渾身都在顫動,像是無聲的痛苦着。
他在小巷裡停留了沒多久,便收拾好情緒往小乞丐白兒落腳的地方走去。
夕陽在漸漸沉入地平線,啓國都城典越的精美房屋上,處處落下金輝彩光。
喧譁熱鬧的客棧迎來送往,兩個戴了面紗的窈窕女子漫步進殿。她們身上各自揹着花布包裹,一看就知道是住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