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直聊到深夜，兩箱紅酒喝光，頗有些意猶未盡，卻不敢再喝，明日清晨顧小石和東方俊傑還有早課，拜師第二天就遲到，這如何說得過去？
顧小石微醉，跟隨大家上到二樓，樓梯兩側各有一條通道，東方小小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指了指右側，低聲道：“長輩們住那邊，我和我姐也住那邊。”
顧小石點點頭，問道：“我住哪兒？”
東方小小指了指左側，道：“那邊，你和梅大哥門對門，老哥，你帶他們過去吧。”
東方俊傑應了一聲，四位男士朝左側方向走去，一直來到通道盡頭，果然有兩間門對門的臥室，梅少衝沒有說話，打開其中一間走了進去，關上房門，東方俊傑聳聳肩，道：“梅師叔每次來都住那間。”
顧小石倒無所謂，有住的地方就行，聞言點點頭，道：“早點睡，天亮見。”
那是一間套房，外面是客廳，內裡是臥室，帶有洗手間，整個套房裝修得很別緻，中式風格，各種傢俬和電器一應俱全，明顯是剛剛整理過，嶄新的牀上用品和洗漱用具，就連顧小石的行李也被送了進來。
顧小石衝了個澡，躺在寬大的木牀上，仰望着天花板，這裡就是自己的臨時住所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會一直呆在東方家跟老爺子學劍。今天見識到了老爺子的高深劍術，顧小石有種感覺，老爺子其實未盡全力，只是出手考校，僅僅這般已有如此威勢，倘若生死相搏，自己拼盡全力能接他幾劍？
一直以來，顧小石的精神力屢次收到奇效，讓他有種錯覺，覺得似乎精神力的效用遠大於其它。的確，精神系覺醒的獵魔人十分罕見，而精神攻擊也是無聲無息，防不勝防。離開學院之前校長叮囑過，遇到真正的高手，精神力的效用會降低很多，顧小石開始不信，但今天卻有了深刻的認識，三十二道精神攻擊已是極限，卻無法對老爺子造成任何傷害，僅僅干擾到他，阻斷了他的劍勢。最後劍尖離自己不足一尺，再往前一點便會被刺個對穿，體內的魔抗因子修復能力再強也沒用，要害中招，照樣掛掉，幸好只是比試，如果面對的是魔族，又該怎麼辦？
顧小石當然清楚，強中還有強中手，魔羅加洛斯的兩位魔首和東方魔族的長老，實力多半還在老爺子之上，倫敦之行，不知愛娜·納什婕說的是真是假，自己已被第一魔首盯上，顧小石確信，面對那位神秘的第一魔首恐怕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是死路一條。
顧小石打心眼裡沒想過要成爲高手中的高手，沒想過將來要晉升爲“S級”或“巔峰之境”，以前的目標是自保，保住小命，僅此而已。現在心中多了一個念想，經歷過生離死別才明白了一個道理，生命至爲珍貴，卻又永不重來，他害怕失去身邊的人，親人、戀人、朋友、戰友、同學等等，通通不想失去，但他知道，憑藉現在的力量是做不到的，想要守護身邊的人，就要有那個能力，前方的路還很長很長……
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顧小石的思緒，看看牆上的掛鐘，已是凌晨零時一刻，這麼晚了，是誰？
顧小石翻身起牀，抓了件T恤套上，穿了條短褲，快步來到客廳，打開房門，頓時愣住了，敲門的人……
姜尚可？老爺子的大兒媳婦，自己的大師嫂，或者是姜一妙的姑母……
“師嫂？”顧小石怔怔地看着姜尚可，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間來找自己。
“打擾到你了嗎？”姜尚可微微一笑，道：“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沒……沒……”顧小石趕緊讓開房門，道：“師嫂請進吧。”
姜尚可一身月白色的長袖長褲睡衣，她本就生得美豔，依稀和姜一妙有幾分神似，如今人到中年，卻看上去只有三十來許，沒了青澀，多了成熟，更顯風情萬種，款款來到客廳，坐在木製沙發上，道：“你也過來坐吧。”
“是，師嫂，”顧小石帶上房門，挑了張單獨的沙發，坐得遠遠的。
“我來自姜家，和你一樣同爲獵魔人，就不拘泥於小節了，這麼晚來找你，”姜尚可道：“你不會介意吧？”
顧小石輕輕搖了搖頭，有些迷惑地看着姜尚可，問道：“不知師嫂找我，想說些什麼呢？”
姜尚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收起笑容，凝視着顧小石，眼神中有些說不清的意味。
顧小石迎着她的目光，心中不停思量，雖說是師嫂和師弟，但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東方家的人都居住在這一層樓，只怕瞞不住大家，自己倒無所謂，別人會怎麼想？她就不避諱嗎？
“我從你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擔憂，”姜尚可終於開口說道：“你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想？怎麼說？”
“有點。”顧小石誠懇地點點頭，道。
“你是認爲，這麼晚了，作爲師嫂的我，不該來找師弟你？”姜尚可又道：“你怕別人誤會？”
“是的，”顧小石再次點頭承認，道：“倒不是怕誤會我，而是怕誤會師嫂你。”
“我再問你，”姜尚可道：“你在乎別人讚揚你、崇拜你，又或是批評你、詆譭你，甚至是傷害你嗎？”
“這個……倒也不是很在乎，”顧小石認真想想，回答道：“我不怎麼怕別人針對我，也不在乎，但我很在意有人針對我身邊的人。”
“就是說，別人衝你來可以，衝你身邊的人就不可以？”姜尚可問道：“如果有人這麼做，你會怎麼辦？”
“當然是阻止他，保護身邊的人！”顧小石想也沒想，直接答道。
“那麼，如果你打不過，又或者實力相差很遠，”姜尚可再問：“你又會怎麼辦？”
“打不過也要打，實力相差有多遠，總要試一試才知道，”顧小石沉思片刻，又道：“而且，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師父，有老師，有朋友，如果我有危險，我相信他們會幫助我的。”
“我明白了，”姜尚可繼續問道：“就是說，你會盡一切努力去保護你想保護的人，不讓他們受到傷害？”
“是，我就是這樣想的，”顧小石使勁點頭，道：“也打算這樣做！”
姜尚可又不說話了，一雙美目盯住顧小石。總被人盯着，而且是自己的師嫂，一位成熟美豔的女人，顧小石有點害羞，覺得臉頰微微發燙，不自覺地開口問道：“師嫂，你爲什麼老是盯着我看？”
姜尚可仍是不說話，還那樣繼續盯着他。
自從觸摸到阿古拉斯魔族聖石之後，又被二祭司的“黑色祭火”灼燒，顧小石體內的魔抗因子再次發生變化，或許他自己沒有注意到，雙眸中的溫潤晶瑩之意更加濃了，旁人看不出，姜尚可卻能。清澈明淨，有些害羞，有些青澀，也有些堅定和執着，那是顧小石的眼神。
二人就這麼對望着，良久，良久……
“看着我，”姜尚可突然開口道：“回答我一個問題。”
顧小石不明就裡，依言照做。
“你，真心喜歡妙妙嗎？”姜尚可一字一字地問道。
“喜歡！”顧小石沒有遲疑，脫口而出，又道：“而且我知道，她也喜歡我。”
“如果我告訴你，你們兩人想要在一起，很難，”姜尚可道：“你會怎麼做？”
“師嫂，能先告訴我爲什麼嗎？”顧小石問道。
“你知道的，姬家前來求親，老爺子當衆應允，”姜尚可道：“妙妙已被許配給了姬家姬永駿。”
“那又怎樣？”顧小石突然起身，道：“姜老爺子位列‘神州五絕’，乃東方獵魔界的前輩高人，但他不能決定妙妙的命運。”
“爲什麼不能？”姜尚可反問道：“姜家乃傳承世家，最是注重禮法家規，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狗屁！”顧小石喝道：“通通都是狗屁，除非妙妙自己想嫁，否則沒人能勉強她！”
“你好大的口氣！”姜尚可也站起身來，道：“你不要以爲拜了我公公爲師，就可以同時對抗姜家和姬家。”
“我敬你是師嫂，你卻對我說出這樣的話，姜家如何，姬家又如何？”顧小石握緊拳頭，道：“萬事以理爲先！妙妙自己的意願比什麼都重要！”
“你年紀雖輕，卻狂妄自大！”姜尚可厲聲道：“你敢爲了妙妙，對抗姬姜兩家嗎？”
“我爲什麼不敢！？”顧小石吼道：“我知道姜老爺子定於今年中元節舉行金盆洗手儀式……”
“不止是金盆洗手，”姜尚可打斷了顧小石，道：“還要宣佈兩件事，一件是姜家的繼承人，另一件，便是妙妙的婚事！”
“正好！”顧小石怒了，道：“我就要去找妙妙，我要去阻止那荒誕的婚事，我要當面問問姜老爺子，爲什麼不尊重妙妙的意願？”
“你想去大鬧姜家？”姜尚可冷笑道：“你莫不是以爲姜家和姬家不敢動你？你不怕？”
“我去講道理，爲什麼要怕？”顧小石針鋒相對，道：“若說姬姜兩家連道理都不講，一定要動手，我接着便是！”
“你真敢去？”姜尚可問道：“不惜與姬姜兩家爲敵？”
“一定要去！”顧小石道：“爲了妙妙，也爲了我自己，在所不惜！”
“你真決定了？”
“我真決定了！”
姜尚可默默地注視着顧小石，良久，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道：“很好，你的態度，我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