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料到洛克菲洛和福特給我安排的這個日裔身份給我帶來了非常不便。在對待一個純西方人時,特別是美國人時,日本人表現的必恭必敬。但當他們知道我的日裔身份之後,骨子裡的那份卑微的自大便立刻擁擠到臉上。
他們很尊崇傳統,我只能這樣想。眼前的這個齋藤就在飯局上格守日本的傳統習俗。飯桌中間放着一隻裝滿清水的碗,而我和它面前放着一塊乾淨的白紗。齋藤斟酒前,用酒杯在清水中涮了一下,杯口朝下在紗布上按了一按,然後才斟滿酒雙手遞給我。整個過程細膩講究次序。我盯着它,它也盯着我,點點頭,執着的眼神。
接過杯子,我一飲而盡。淡而無味,比起西方做爲配料的汽酒都還差點兒酒味兒。
“清酒的釀造來自中國,雖然借鑑了中國黃酒的釀造法,但卻有別於中國黃酒。清酒色澤爲淡黃或無色,清涼透明,綿柔爽口。就像純潔的武士,是我們民族的魂魄之一。”
齋藤看我喝下之後學着用它剛纔的手勢回敬他,挺直了腰板,看着我的動作給我介紹清酒,它從來都不放棄給我灌輸日本文化的機會。
“這杯酒,來自男山酒造,它叫男山復古酒,是清酒中採用最古老的釀造法釀造的。我特意爲你選的,希望你能瞭解。”齋藤說完向我低點了一下頭,接過我遞上的酒杯揚脖子喝了下去。
看着這個穿和服的精幹中年小日本,我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哈佛MBA教程中曾有過這麼一條灰色的描述日本人對西方人談判的案例:從我們剛下飛機,日本人就用熱情包圍了我們,那是無法讓你拒絕的熱情。除了豪華五星酒店還有日本歌舞妓甚至是六本道的紅燈區,直到談判的最後兩天,可這時候,只要你是真心想得到生意,哪裡有時間來商談合同的細節呢?
但自從齋藤瞭解到我的身份之後,它的興趣就更像是專心給我補習日本文化,而對於我們需要談判的內容隻字不提。比起那條案例,它做的更徹底。到現在我知道它接待了我,而是否是我的談判對象,我都無法肯定。
“青井桑,你是一個我見過的最不像日本人的日本人,這可不好。”齋藤幾杯酒下肚,又要開始它的文化教育了。
“坦率的說,我認爲自己是個美國人。”
“不,不,你身體裡流淌的是大和民族的血液。這是你始終沒弄清楚的地方,但是你有幸回到了你的祖國,遇見了我,那麼我就有足夠的理由讓你明白這一點。”這傢伙開始倚老賣老了。
“應該說有幸的是我帶來了你們想要的東西。”幾天下來,被齋藤不斷帶去參觀日本的名勝古蹟和它們所謂的傳統技藝,我受夠了。
“青井桑,時間還多。那是你我**間的問題,況且在酒桌上談論主人不喜歡的話題可不是日本人的禮節。”齋藤放下了筷子,抿了一口酒,嘴巴里發出“嘖——”的一聲。淡的和鳥一樣的東西它喝的也有滋有味。
“談判的時間是你們要求的,可現在已經過去5天了,齋藤先生,除了你,到現在我還沒有再見到一個對我們該談問題的負責人;也從未從你嘴裡聽到過我們要談些什麼。所以我也有理由認爲,這也不是日本的正確的待客方式。”這是我們之間第一次正面交鋒。
“呵呵,青井桑,真沒想到你希望這樣開始。這樣吧,讓我們把今天的酒慢慢喝完,明天,我開始正式的談判。怎麼樣?”它眯起了小眼睛。
“好吧,齋藤桑,我希望這次是真的。”
美國佬沒有給我任何技術方面的信息,這也不是我這次要談的主要內容。我帶來的是美國人的要價,美國人的要價沒有還價的餘地。這就是技術領先的優勢。其實無論是從化工、冶金、精密儀器甚至電子技術,日本人做的都不差。美國人的很多先進武器中使用日本造零件的並不少,但日本人在所有的技術中存在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它們的系統整合能力非常差。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日本人自己開發的H2火箭,雖然它技術先進,製造工藝高端,可火箭發射的成功率卻始終非常低。所以在美國先進的成品機面前,它還是不得不受制於人。
而日本人的優勢在於它們超強的模仿改進能力,美國人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要價中定死了日方在今後的航空器材採購中必須留給波音公司35%的份額。這也是目前齋藤極力反對的地方。談判的僵局所在。
齋藤的表面身份是三菱重工下屬的一家飛行材料製造商代表,而實際身份則是日本石川島播磨重工、川崎重工、三菱重工和富士重工共同的談判代表。其背後又有日本**的授權。所以儘管看上去談判不是很正式,但談論的內容都不是一般的企業所能決定的。
“你們的要價實在太高,儘管這不是純粹的商業談判,但這個要價也是我們無法接受的。”
齋藤很暴躁,但它在儘量剋制。脖頸上的青筋炸起,小眼睛像是遇到了殺父仇人似得盯着我不放。
這個時候,是我最享受得時刻。聽到它這句話,我只是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聳聳肩膀,把我面前的文件夾合上。然後很暇逸的打量着齋藤和它身邊的兩個人。
“齋藤先生,你要明白,你們所要的東西是我們國家最先進的國防產品。國防產品,明白?不是一輛轎車或是一臺電視機。要知道,你們要的不僅僅是這架飛機,還包括幾乎全部的技術。這可不是一個行業的問題,讓我想想,這起碼包括了化工、冶金、製造等等,對了還有我們先進的空氣動力設計,流體設計。哦,這樣算起來,我們的要價似乎是低的可憐。”
聽我這麼說,齋藤的暴躁似乎無法繼續得到剋制,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對我怒目而視。我抱胸面帶微笑看着它,洛克菲洛真是找對了人,欣賞小日本的醜態是我夢寐以求的事。
“青井桑,請原諒我的失禮!”齋藤似乎想到了什麼,不等身邊的人拉它,喘了口氣向我鞠了個90度的躬後,又緩緩坐下來。
“青井桑,爲何你不認爲自己是個日本人呢?看看你,你和我們一樣,有着黑色的眼睛,黑色的頭髮,血管裡流淌着大和的血液。爲什麼你不願意爲這個民族做點事情呢?”齋藤突然改了口氣,但這對我毫無用處。
“對不起,齋藤先生。如果你想給我介紹日本文化的話,那麼可以改日,今天我們談論的內容不是認親。”
“青井桑,你看我們今天的談話還能進行的下去嗎?這個要價我無法接受,而我無法接受也不是你的初衷,所以,讓我休息幾天獲得新的授權之後再談不是更好嗎?”
該死的傢伙又打算耍花招了。
“好的,既然這樣,那麼我們的確可以等一等,等你拿到新的授權。對於我,希望你明白,你們沒有還價的能力!”說完這句,我合起文件夾轉身走出房間,背後傳來木板被砸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