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執意不肯回德林達依,我也只好陪他在這個海底基地住了下來。這裡是海下154米處,基地外部的隧道應該是我們秘密建設中水下碼頭。潛艇可以在潛望深度直接進港,而無需進行上浮進港。這是個絕密項目,碼頭的建設項目只是這裡的掩護。而我們現在所在的水下基地則是絕密中的絕密。
李老和胡海的具體商談我沒有參加。不能也不願參加,任何時候,知道得越多對我的危險也越大。不是我個人這麼想,這是行規。
他們的商談持續了很久,我又無權擅自在這裡行動,只有在休息間裡默默的坐着。那隻張牙舞爪的章魚不時從我腦中閃過。但興奮很快就平和下來,看新鮮不是我的任務。在這裡我無法和方達取得聯繫。過去的幾天中,我只在來德林達依途中的密林裡和方達聯繫過一次。沒有新的指示,還是按照原計劃貼身陪在李老的身邊。
但是,今天看過了深海章魚。給我帶來刺激的同時也帶給我一絲憂慮,不管我們建設這個秘密港口和基地的目的何在,這隻人類歷史上首次捉到的活體深海章魚本身的價值就讓各國的科研機構垂涎,假如他們得知的話。所以,隨着李老工作的深入,我所承擔的保衛壓力會只會越來越重。
基地裡的一切行動都要和胡海一起進行,這裡人不少,但能讓你看見的卻不多。吃晚飯時胡海一直鎖着眉,像是有什麼心事。而李老則沒什麼變化,吃飯的時候照例不說話。
一夜無眠,再說這裡也分不出早晚、晝夜。李老起來後一直很着急,好像在等什麼。胡海反而是一臉沮喪,面對李老,他只說了三個字
“同意了。”
等站到減壓室,我才知道李老的目的。昨天見過章魚後,李老馬上就向胡海提出要親自進籠觀察烏賊和試驗自己的計劃,但胡海堅決不同意,他等的不是這個決定。兩人就是爲這個爭執不下,結果晚上胡海請示了北京,總部同意了李老的決定。
李老是生物科學的專家,在動物神經的研究中浸淫數十年。他的研究方向是如何把神經信號和電子信號接駁。他的計劃就是在章魚身上試驗他的控制器。先前胡海他們在章魚身上放置探測器也是在老李的遙控下進行的。
本來胡海一定要親自陪李老進籠,但考慮到他是現場負責人,還是放棄了。而我職責在身,有幸和李老與巨型烏賊進行一次親密接觸。
增壓的時間很長,李老一直在準備他的東西。實際上早就準備好了,他還是重新檢查了一邊,看得出他非常激動。我考慮再三還是帶上了槍,雖然在這裡沒什麼用。
“教授,可以了。”胡海在通話器中呼叫我們。
“好的。”李老回答。
我和李老鑽進小型潛艇,鎖死了艙門。減壓室開始注水,接着艇下的室門緩緩打開。
儘管艇身不時傳來受壓的聲音,但我仍然覺得這是個寂靜的世界,寂靜的死一般。舷窗外的光柱裡,在印度洋暖流的衝擊下從海底翻騰起的營養物質吸引了衆多的浮游生物競相搶食,在黑色的背景下,這一切就像雪夜。偶爾遊過一條魚,用尾巴抽打了一下艇身逃開。這真是另一個世界。
“你知道嗎?人類對海洋的認識遠沒有對月球的認識多。大海的深處,和宇宙中的黑洞一樣,是人類的禁區。我們對這片蔚藍之下的世界瞭解太少了。”李老貪婪地注視着舷窗外的景象。向我發着感慨。
我的感慨不比他少,我那曾經艦艇軍官的夢。
李老熟練的操縱着潛艇來到了鐵籠的外邊。鐵籠非常大,潛艇照燈的射程之內竟然沒法看到另一面的籠柱。而在籠柱間竟然拉了一層細密的金屬網。
“章魚沒有骨頭,你昨天也看見了。它能穿越比自己身體小几百倍的縫隙,沒有這層網….”
李老話還沒說完,艇身晃動起來。
巨型章魚不知道從那裡衝了出來,巨大的體形帶來的水流衝擊着潛艇。
我在舷窗上看到章魚的觸鬚已經從網格間鑽了出來,觸鬚上密密麻麻的吸盤貼在了舷窗上。
“老李!後退!後退!”胡海也很緊張,在話筒裡大喊。
老李操縱潛艇後退了,觸鬚被扯開,縮了回去。我和老李對視了一眼,彼此額頭都滾出了汗滴。
“老李,你只有先麻醉它才能接近,否則太危險了!”胡海繼續呼叫。
“我要先觀察觀察,你放心。我進去前一定會先麻醉它的。”
我們就保持在這個距離上觀察章魚,章魚開始也隨我們的運動而運動,但很快它就厭煩了,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好了,我們準備進去吧。”李老拉了一下操縱桿。就在此時,一側舷窗外好像閃過什麼,轉瞬就消失了。
“老李!老李!先回基地!快點!我們偵測到不明物體在你們旁邊!快回來!”胡海高聲在通話器裡喊着。突然他的聲音消失了,耳機裡什麼都聽不到。
非常安靜,除了艇身傳來旋漿細細旋轉的聲音外,我們什麼都聽不到。兩側舷窗的黑暗彷佛正在無限擴大。一股寒意從後背上泛起。燈又熄滅了。
一瞬間我們陷入了黑暗,艇身微微震動了一下,隨即又穩定下來。這時耳機卻突然響起來,但不是人聲,而是細密嘈雜的電信號聲。在我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間裡,嘈雜聲迅速增大到耳朵無法忍受的程度。當我扯下耳機,發現自己的肋下正被一股力拉向艇壁。那是我的槍!
“磁場!”
在老李的吼聲中,潛艇劇烈的晃動起來,我被重重甩到地板上,一股巨大的離心力使我貼在地上。緊接着又是一陣劇烈的搖動,潛艇停住了。但立刻又陷入更大的搖動中。
像是照相機的閃光燈,艙內的照明燈閃爍了一下。在那瞬間的光明中,我看到了舷窗上已爬滿了吸盤。是章魚!
晃動停止了,但是潛艇好像在向某個方向快速行駛着。附着在我槍上的那股力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了。
“老李!老李!”我爬起來摸索着,撞到了艙壁纔想起手錶錶鏈上燈,打開一看,發現老李俯在操縱盤上,頭撞破了。這時候,照明恢復了。
掐了半天人中,老李才醒來。迷茫的看着我。三個舷窗都被章魚觸鬚的吸盤覆蓋,看不到外邊的情況。艇身不停吱吱呀呀的響着。
“快看深度表!”老李恢復意志後馬上想到這個問題。
“187、188、189!…….”
完了,這條艇的最大潛深只有270米,如果這隻章魚執意要下潛,那麼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老李!不是有***嗎?在那裡,快啊!”我忽然想起麻醉章魚。
老李也想起這個,立刻操作起來。
舷窗看不見,老李只好憑感覺操作機器臂。還好,這時深度穩定在200米左右不動了。機器臂無法運動,估計被章魚的觸鬚纏住,老李扣下了按鈕。
幾分鐘後,潛艇停了下來,舷窗外的吸盤漸漸脫落了下去。看來麻醉針射中了。透過舷窗,看見一隻暗紅色的巨型章魚緩緩從我們眼前滑落下去。我們周圍都是石壁,好像在一個洞穴中。
這是什麼地方?
我和老李遲疑了半天,重新開動了潛艇。我們的確在一個洞穴中,但現在卻分不清那裡是來路。麻醉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左右,我們得趕在章魚醒來前離開這裡。我們向一個方向前進了一會兒,發現似乎到了終點。這是條死路,應該向回走纔是出口。
“等等”老李好像發現了什麼。
“上邊有路。”老李操縱潛艇垂直上浮。
“190、180、170……70、50…..”深度表居然一路上走。艇身猛得上下晃動了兩下,我們浮出水面了!
這是個洞穴,只不過沒有水,好像是個海中山脈裡的洞穴。潛艇照燈的光線從水中射出來,變得非常衰弱。我們的可視範圍只有十幾米。打開艙蓋,才發現這個我們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個碼頭,昏暗下的景物處處都有人工的痕跡。
老李將潛艇轉向,照燈的光柱一下子打在水邊的岸石上,幾個模糊的字母出現在我們視野裡。
是人工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