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唐商行總會
酒館外面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半輪明月已如同玉盤一般,掛在星光燦爛的夜空中。
比馬端坐在窗戶前,雙眼緊緊地盯着正前方的大唐商行總會大門。
人手早已部署完畢,就聽他一聲令下,便可向對面的大唐商行總會發動總攻。
但他現在還要等。
和他約定的總督呼拉格還姍姍來遲,並沒有到位。呼拉格是斯德歌爾城的總督,而斯德歌爾城是天竺國中的一座小型規模的城鎮,也是一座位於天竺與外國貿易通道上地利位置極爲重要的城鎮。
按時間推算,他現在應該在總會裡,跟裡面的唐人推杯換盞、把酒言歡。可是,比馬連他的身影都沒看到。
自從進了城,比馬一直端坐在窗前。這個位置,對總會門口的情形一覽無餘,甚至連只小螞蟻從門口爬過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難道這個又胖又醜的傢伙要違反約定?比馬心中有些急躁。他又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明月依然皎潔,星空依舊璀璨,但時間是一點一滴在流逝。他真想再派個人,到總督府上好好責問一番,可現在他又偏偏急不得。他知道,大戰之前,最忌諱的就是心浮氣躁。
他一生歷經百戰。以往每次大戰,他都會顯得無比的冷靜。可是這一次行動,卻讓他感到有些恐懼,恐懼得有些讓他微微發抖。這樣的恐懼感不應該出現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大戰前夕。難道帶來的這一百多精銳還對付不了對面區區的二三十個人?戰鬥的天平明顯在已方傾斜,可自己擔心的是什麼呢?
他回頭看了看站在身邊、早已蓄勢待發的衆多手下。這一羣人是他軍中的中堅力量,每一個人歷經百戰,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老兵,戰鬥力絕非小覷。那他怕的又是什麼呢?
或許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比馬輕嘆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憂慮和不安,再次凝神向總會方向望去。
大唐商行總會裡,張燈結綵,一派喜慶祥和之氣。
與比馬的心情完全不同的是在總會大堂裡的王玄策。他滿臉通紅,興致高昂,情緒高漲,絲毫沒有受到呼拉格遲到的影響。
王玄策作爲大唐特使,這是第二次到訪天竺國。第一次他作爲副使,只是做爲助手,參加了大唐特使團。而這一次,他作爲特使團的正使,正式代表着大唐陛下,訪問天竺國。
這一路來,他作爲特使,訪問了天竺國屬國五個,城邦十二座,更加了解了天竺國各行各業的形勢和人文狀況,爲大唐制定對外國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在大唐外交史上,我也算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了。王玄策心裡美美的想着。作爲一個才二十來歲的年青人,這樣的成績當然可以自豪一番。
斯德歌爾城雖然算是小城,總督的官職也不算什麼,但由於斯德歌爾城本身就靠近天竺國的首都曲女城附近,所以在斯德歌爾城擔任總督的人選,幾乎都是天竺國王最爲親近的心腹。
所以,得到斯德歌爾城總督的蒞臨指導,無異於得到了天竺國國王的肯定和支持。進一步說,得到天竺國車王的首肯,也意味着他作爲大唐特使的工作又更進了一步,可以將大唐的國威進一步發揚光大。
一切工作準備就緒,就等着總督呼拉格駕臨。約好的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時辰,總督呼拉格連個影子也沒看到。就算王玄策興奮欣喜,心中也不免有些焦躁起來。要知道,他現在代表的是大唐陛下,這次的會面宴請,也是兩國之間的外交事件。晚到一點,情有可原,如果對方遲到太久,難免會讓人浮想聯翩。
“要不要派個人到總督府去看看?”坐在一邊的副使蔣師仁見王玄策坐立不安,便大聲建議道。
王玄策斜睨了蔣師仁一眼,擺了擺手,斷然說道:“不可。”他深知這個副使的能力,行伍出身,大大咧咧。蔣師仁第一次跟着自己出來,不懂外交禮儀。
但王玄策也十分清楚蔣師仁的背景,他是蔣國公屈突通手下的十大猛將之一,因爲屈突通病死,又與朝中的薜家有些過節,便被派到了出使塞外這樣的苦差使。所以,對這樣的武夫,王玄策看得不是特別順眼。
“爲何不可?”蔣師仁不明白,瞪着一雙大眼,直接問道。他生性耿直,說話向來直來直去,從不拐彎抹角。
在一邊的楊會展見王玄策臉色有些不悅,連忙笑着解釋道:“將軍,我們是客人,哪能催主人之道?”楊會展是大唐商行總會的會長,也是現在王玄策特使團暫住會所的主人。
“這倒也是。”蔣師仁重新又坐回椅子,翻了翻眼白,嘴裡卻說道:“可遲到了這麼長時間,這主人當的也太不盡道了吧。”
“對了,你那個段小三回來沒有?”王玄策頗爲不滿地問道。他們出使天竺一行人,總共三十個人,經過幾個月的朝夕相處,他早就知道這些手下秉性和脾氣。
“段小三?”蔣師仁剛端起茶杯,嘬了一小口,聽到王玄策這話,一口熱茶差點沒燙到嘴。他驚訝地問道,“他又溜出去了?”段小三是特使團裡的隊正,正是他手下帶的兵。
王玄策鼻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將臉別往它處。
楊會展雖然不知這兩位主副使大人有什麼過節,但他長年混跡在異域商場,哪能看不出倆人之間的關係,但現在又不敢得罪兩位大人,連忙向蔣師仁陪笑道:“下午我交代他出去辦點事,這個時候他應該快回來了。”
王玄策又重重地哼了一聲,對楊會展的回答不置可否。
“就是,就是,他應該也很快就回來了。”蔣師仁紅着臉,帶着歉意地笑了兩聲。畢竟段小三是他的手下,現在被正使責問,他心中也是惱怒。這個該死的段小三,等他回來,一定要重重打他幾個屁股,好讓他長長記性。這該死的段小三。
此時的段小三卻是累得滿頭大汗。自從酒館出來,他一路緊追小偷。他要要回原本屬於他的四個銀幣。
本來,憑着他的本事,像這種不入流的小偷,應該可以手到擒來,毫無壓力。可沒想到,那個邋遢的小偷仗着熟悉地形,在大街小巷一陣亂竄。如不是他追得緊,還真就給小偷給跑了。
更可惡的是,那小偷似乎還時不時地回頭,扶着牆角喘兩口氣,然後對緊追不捨的段小三來個“回眸一笑”。
這可把段小三氣得七竅冒煙,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
小偷的“笑容”,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這傳出去,傳到戰友耳根,還讓他怎麼見人?段小三恨恨地跺了跺足。這已經不僅僅是要追回銀幣這麼簡單,也是事關男人尊嚴的問題。必須逮住他,施行嚴厲的“家法”。
段小三爭強好勝的鬥志一下被激發出來。
由於已近入夜,大街上的行人明顯減少,打烊的打烊,回家的回家。打更已經上崗,士兵已經開始巡邏。
斯德歌爾城的建築大多是土黃色的泥坯建築而成,層數也不高,一般就在一到四層的高度。正是因爲建築不高,導致城中的小巷、小衚衕多如牛毛。
段小三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只是感覺眼前如同迷宮一樣,左拐右轉,前入後出。幸好他記憶力不差,再加上跟得緊,這才勉強跟上小偷的步伐。
前面有兩條交岔口,左右各兩條小巷。小巷兩邊均是兩層來高的土房子,邊上堆滿了生活垃圾。不用細看也知道,這應該就是斯德歌爾城最貧窮的地方。
那小偷如小蛇一般溜進了左邊的小巷。
段小三擡頭看了看,發現眼前的房子並不高,一排的房子緊密相連。他又看到眼前有一段破敗的圍牆,剛好可以藉助圍牆爬上屋頂。
他不再猶豫,後退幾步,然後一個衝刺,一腳蹬在牆面上。借這股蹬力,他的身體一躍而起,穩穩地站在圍牆上。
他不敢停留,迅速沿着圍牆,一個跳躍,抓住屋頂邊沿,如同猴子一般,一個翻身,便跳上了屋頂。
小偷還在距離他十幾米的地方狂奔。
段小三沿着屋頂,也開始發力加速。斯德歌爾城晴多雨少,頂部幾乎都是平的,只是每棟房屋連接之處略有高低起伏。但這並不妨礙段小三的速度。
由於他在屋頂上,佔據了地利,視野比較開闊,小偷的身影始終保持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看你往哪跑?段小三在屋頂上不停奔跑,忽上忽下,忽一個極限前滾翻,翻過前方一道溝坎,忽一個極限跳躍,跳過一道一人多高的牆壁,動作敏捷,身手麻利,完全看不出他平常憊懶消極的狀態。
他與小偷的距離越來越近。
在小巷裡奔跑的小偷,不時回頭看看身後的段小三。當他跑了一段時間,發現並沒有段小三的身影,以爲是擺脫了段小三的追擊,不由得大爲放鬆了緊張的情緒,靠在一堵牆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段小三見他停下休息,更是欣喜萬分,腳下也一分也沒鬆懈,一眨眼功夫便追至小偷頭頂。
在奔跑的過程中,段小三順手扯過一件飄落在屋頂的破布料,又扯過一根兩米長的杆子,將破布纏繞在杆子,打了一個結。
他瞅準前面不遠的牆垛邊沿有一個直角,毫不猶豫地將纏有布條的杆子扔了過去。杆子剛好卡在直角角落當中。
段小三一手抓着布條,縱身一躍,便如同一隻大鳥,從二樓多高的房頂跳下。他順着布條滑落,穩穩落在地面上。
小偷近在咫尺。段小三張開雙手,便向小偷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