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你該放下執着了。”骸骨眼眶的金黃色光芒漸漸消弱，幽幽地說道。“世事紛亂無常，神明神通廣大亦是枉然。”
“如今玄冥出走，天狼再次進攻金烏天，盤古天需要一位強大的神明庇佑，你不能再這麼懦弱了。”
望舒淚流滿面，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擔憂地說：“那你怎麼辦？元流劍已經被取出來了，你的肉身恐怕……”
朔鎮擡起巨大的骸骨手掌，放到望舒面前展示：“不是恐怕，是已經開始崩解了。”
那骸骨的手掌遍佈裂痕，這些裂痕像爬蟲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
“元流劍是太歲用來保住我肉身的封印，只能減緩死亡而不是消滅。封印一撤，這二十萬年的衰敗和凋零都返回到了這具骸骨上。我等待機會，終於從天狼手裡救下來這個凡人，也加速了這具骸骨的消亡。”
“望舒，你該放下過去了。我知道，你希望從我的骸骨上找到復活盤古和常羲的方法，可那是不可能的。不信的話，你看看我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呵呵。”
望舒擦乾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露出了柔美的笑容：“多謝你寬容我的自私，讓你受苦了。我會放下過去，不再執着復活夫君和姐姐了。”
“那就好，我早就受夠了這種狀態。”朔鎮欣慰地說。
裂痕從骸骨的手掌飛速擴大，頃刻間遍佈骸骨全身，唯有頭骨的幾道裂痕緩慢攀爬，似乎被什麼阻攔。
骸骨眼眶中的金光漸漸縮小，如同沒有燃料的火焰已要步入熄滅的境地。
“那個凡人，我知道你能聽見。”骸骨的聲音越來越小，微不可聞。“有時間的話，到大荒冰原的奄城來找我。”
話音剛落，骸骨的眼眶再次被黑暗吞沒，密密麻麻的裂痕不可制止地爬上頭骨。骸骨發出脆響，從手掌開始炸裂成一片片碎片，徹底與天岐山的砂石融爲一體。
白光散去，石元吉騰地一下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他摸着自己的臉龐，看着完整無缺的肉身，面目糾結。
“奄城？我可沒法子救你，你找錯人了吧？”他嘀咕一句，急忙站起來。
女英無力地垂下雙手，倒在石元吉懷裡，媚眼如絲地看着他。
石元吉拘謹地抱着女英，溫柔地說道：“謝謝。不過……”
“我只有玄冥一部分力量，治好你已然疲憊，沒力氣站着了。”女英緊緊地依偎在石元吉懷裡，一點也不想離開。
“好吧，不過能不能讓我先處理面前的事情。”石元吉莞爾一笑，一手托起女英的肩背，一手抱起她的腿彎，將她舉在身前。
“隨便。”女英狡黠地笑了笑，將頭埋在石元吉懷裡。
望舒拿起赤玉須彌座，愛惜地拂拭乾淨，舉到了石元吉面前，低着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石元吉笑了笑，委婉地拒絕：“望舒大神，你忘了朔鎮大神的囑託麼？盤古天需要一位強大的神明庇佑，就是你啊。”
“可是……”望舒眉頭微蹙，水汪汪的眼珠再次顯露出懦弱的神情，顯得楚楚可憐。“要是你沒有須彌座，天狼再找你麻煩怎麼辦？”
“不用怕，天狼之所以搞出這麼大動靜，不就是因爲我的肉身比白龍太子好用麼。”石元吉平心靜氣，毫不在乎地說。“白龍太子不會比我更強，他不會來我這裡送死。”
“盤古天那麼多摯爪，培養起來不容易，天狼必定珍惜，而我們凡人需要一個強者把他們一一摧毀。繼承了紅藍二月的你，就是這個強者。”
“你繼承紅月之後，就會成爲白龍太子首要打擊的目標，我這個凡人反而不重要了。”
望舒低眉垂眼地微笑着，佯裝慍怒道：“我是給你頂雷的？”
“有一說一，你給我種的封印雖是好意，但給我帶來了諸多苦惱。”石元吉神情坦蕩，爽朗地笑着說道。“就當是一報還一報吧，你也不吃虧。反正，你遲早要和天狼作對，不是麼？”
石元吉抱着女英，大跨步地向黑山村跑去。望舒小心地捧着赤玉須彌座，眼神中帶有淡淡的悲傷，但隨即變成堅定的意味。
“對了，你拿走那柄元流劍吧。”望舒突然想到那柄元流劍，欣然地說。“凡人想要對抗摯爪，現有的兵器只怕是不夠好。我想，你一定需要那柄劍。”
石元吉愣了一下，回過頭來，過了一會兒才笑着說：“多謝望舒大神的提醒，我代東勝神州的凡人感激您的仁慈。”
他抱着女英，難以全禮，只好彎腰鞠躬。女英倒也不客氣，心念一動，元流劍跟隨她的召喚，飛到她的手中。
望舒看着石元吉漸行漸遠的背影，竟顯得有些失落。祂哀嘆一聲，回頭看了看早已化爲齏粉的朔鎮骸骨，神情黯然，向藍月飛去。
石元吉抱着女英風馳電掣，一路向黑山村急速奔跑。女英依偎在他的懷中，緊閉雙眼恢復精神，嘴角翹起心滿意足的微笑。
“她可愛麼？”女英突然冷冷地問道。
“呃？你休息好了？你剛纔說什麼？”石元吉急匆匆停下腳步，關心地問道。
女英睜開媚眼，與石元吉默默對視了好久，看得石元吉都有些害臊。
“沒什麼。”女英長嘆一口氣，將元流劍架在他的脖子上，信誓旦旦地說。“我突然好像知道你是誰了？”
“你知道我的身世？”石元吉急切地停下腳步，激動地差點跳了起來。“我是誰，你告訴我。”
女英放下元流劍，從石元吉懷裡下來，擡頭望天，似乎在思忖着什麼。
石元吉眯着雙眼，看着女英鄭重思考的樣子，只感到二人之間的溫馨消失不見，莫名有些身體發冷。
不知爲何，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竭往山，而面前的女英，則變成了人身蛇尾的玄冥，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渺小的他。
女英回過神來，妖嬈的臉龐莫名出現了幾絲哀傷，她看着懵懂的石元吉，頗爲嚴肅地問道：“你說會像我一樣，不再做別人的影子，是真的麼？”
“當然。”石元吉眉頭一跳，疑惑地說。“爲什麼突然問這個，這和我的身世有什麼關係？”
女英盯着石元吉的眼睛，嘴角微翹，媚眼如絲，既像是在欣賞，又像在審視。
“我看的小說裡，總有負心的漢子欺騙純良少女。你是不是也在騙我，就像小說裡那樣？”女英擡起下巴仰視着石元吉，氣鼓鼓地說。
純良少女？從創世之初就活到現在的少女嗎？石元吉腹誹道。
“你不要小說當真好吧，那裡面的情節怎麼可能在現實裡發生？都是一羣無聊的凡人瞎編的，他們爲了賺潤筆，什麼都敢寫！”
石元吉哭笑不得，手忙腳亂地解釋道：“再者說，我怎麼敢騙你啊？萬一你發怒，毀了整個盤古天，我命都沒了，何苦來哉？”
女英依舊用下巴指着他，眼神裡卻閃過一絲笑意，但隨即冷下臉來說道：“那現在，你承不承認我是你的妻子？”
“我……”石元吉欲言又止，下意識地去摸皮具裡的角器，卻摸了個空。
“糟糕，失算了。”石元吉額頭冒出冷汗，心裡驚恐地說道。“沒了片羽錐和蘇生真武，佈置竭往陣就慢了一大步，那豈不是無法制服女英？”
正當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女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伸出雙手捏着石元吉的臉頰，一臉壞笑：“嚇到了？調戲你真有意思。”
“我權且相信你吧，反正你的性子和祂一點也不像。就算你和祂關係匪淺，你也應該不會像祂那麼無恥和陰險。”
“還記得麼？你在竭往山答應了玄冥，以後會滿足祂的一個要求，對麼？”
石元吉的呼吸變得急促，渾身開始燥熱起來，他不敢直視女英的眼睛，小聲反駁道：“我哪有答應祂的條件？再者說了，那是答應麼，那難道不是脅迫？”
女英咯咯直笑，撲到石元吉的背上，緊緊地抱着他：“那是你和玄冥之間的事情，不是我和你的。我不會逼你娶我，不過，遲早有一天，你會永遠也離不開我。”
“先說好了，那天晚上的規矩依舊生效，知道麼？”女英撒嬌一般地威脅着石元吉。
看到女英活蹦亂跳的樣子，石元吉不禁鬆了一口氣，最起碼他不用擔心女英會沒有緣由的毀滅周圍的一切，讓它們化作湮滅。
“那你……能不能下來走路？”石元吉試探地說道。
“不行，我救了一條命，你揹我一路還不行麼？”女英死死地抱住石元吉，胸前的偉岸柔軟緊緊地和他堅實的後背貼住。
石元吉只感到意亂情迷，意識模糊。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地冷靜下來：“好吧，別摔下來，我帶你去找我老師和師哥。”
人生啊，就是這麼混亂無常，他在心裡有些開心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