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太陽,光照四方。
太陽正中央的玉熙宮中,須彌座上,端坐着一隻三足金烏,他就是太陽神曦和。
自從上古大戰之後,他身受重傷,於是分出數具分身,在太虛中游蕩,本體則在太陽中沉睡。然而現在,一絲不安又一次將他從沉睡中喚醒。
這種不安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只有在與混沌和玄冥爭鬥時,才能感覺的到。
它的名字叫做——
死亡!
曦和無奈地從須彌座上走下來,飛到橫欄邊,觀察着散佈在各處天界的各路神靈,以及下界的無數生靈。
從金烏天到勾陳天,從明神到不明神,從天理天的天仙到盤古天的妖精,他終於搜尋到了不安的源頭。
白雪皚皚、千年冰封的崑崙山脈高聳如雲,矗立在盤古天東勝神州的極北之地。
山腳下,從山上流淌出的雪水滋潤了茫茫無際的林木、飛鳥、走獸和游魚,漸漸匯成東勝神州的四條大河的共同源頭——赤水。
一塊一丈高的白色石頭,靜靜地躺在赤水河邊,隨着陽光的照射,漸漸出現細密的裂縫。
隨着一聲炸響,白石崩裂,破碎成一堆塵土,一聲清脆的嬰兒哭聲從白色的灰塵中傳出。
那白色的塵土中,竟然出現了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
“第三次了。”
曦和收回神念,不住的嘆息。
自己的分身最喜歡遊歷的地點,便是凡人和妖精居住的盤古天。原因有二,凡人並非由玄冥創造,而是自然而然演化出來的,曦和對這種生物有着莫名的親切感。
而更重要的原因則是,玄冥的元神被封印在此!
一名形似老年凡人的神明來到曦和的身邊,恭敬地說:“您察覺到了他的出現?”
曦和長嘆一聲,有氣無力地說:“是啊,他又出現了。”
“他出現一次,我的神力就會削弱一分。現在,我連金烏天的外圍也無法遍查了。”
“太虛,真的要拋棄我了嗎?”
曦和的這一聲悲傷的嘆息,就好象對宇宙的詰問,又像是自言自語,他低下頭,轉身飛回須彌座上,再次沉睡起來。
老者見此,小心翼翼地問:“您想怎麼處理這個從石頭裡誕生的凡人?是殺掉,還是靜觀其變?”
曦和睜開眼睛,頹廢地說:“殺掉?他每一次出現,都被你毀去,神形俱滅,可還是一次次地重生,我的神力也漸漸衰弱。”
“或許太虛已經不再認同我的大道了。”
老者恭敬地站在那裡,面含悽苦沉默不言。
曦和盤坐在須彌座上,將頭埋進翅膀當中,悻悻地說:“這次,就按照你的想法來處理他吧。或許,我們都該接受自己的命運。”
“我已經接受了我的命運,是您一直沒有放棄。”老者平靜地說。
“是啊,當你決定放棄永生的那一刻起,你就選擇了必死的命運。”曦和憐憫地看着老者。“可我做不到,我見證了太多神靈的死亡,依舊無法坦然地面對。”
“去吧,去處理那個孩子,按照你的方法。”
老者無聲地應允下來,恭敬地退出玉璽宮。
茫茫崑崙山,滾滾赤水河。
剛剛從白石中誕生的嬰兒正在奮力地哭泣,向東勝神州,向盤古天,向太虛宇宙彰顯着自己的存在。
老者降臨到嬰兒身邊,面上掛着無法形容的表情,呆呆地看着這個正在一點點改變自己命運的小肉團,一時竟不知所措。
“沒想到這次,你竟然託生爲一個凡人。”
小嬰兒憑着本能,向老者伸出自己的小手,無助地哭喊着。
老者見此情景,他終於下定決心,來到嬰兒身邊,把他抱了起來,向河邊走去。
老者右手輕輕一揮,幾叢松樹枝無風自動,被無形之力從樹上折了下來,堆做一堆,無火卻自燃。
隨後一股水流從河中飄來,凝成一團浮在火堆之上,不一會兒,這團水流便變得溫暖起來。他伸出手來試了試水溫,這才放心地把嬰兒放入水中,給他洗澡。
老者有些慌亂,顯然是沒有照顧過孩子。但他還是一絲不苟,清洗着嬰兒的小小身體。
看着嬰兒在水中舒服地樣子,老者也開心了起來。嬰兒身上的髒污統統被洗淨,也不再哭鬧,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
老者慈眉善目,和藹地說:“曦和讓我按自己的想法來處理你,我也沒別的想法,就是想收你爲徒。”
“你知道收徒的意思嗎?就是我教給你本事,引領你成長過程的意思。”
嬰兒還不能睜開眼睛,聽到聲音後,只是好奇地向老者轉過頭來,發出咿咿呀呀的囈語。
“自從三千年前,你第一次出現的那一刻起,曦和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
“而你的命運,我想讓你自己決定,你究竟是想完成自己的大道,還是以一個凡人的身份度過一生,就看你的機緣吧。”
老者笑看着嬰兒,用他寬大的衣服將嬰兒身上的水擦乾淨,右手操控河水將火滅掉,抱着嬰兒升在空中,御風飛行。
“我在盤古天,以米四達的名號行走。”老者看着在自己懷裡的嬰兒說。
“我給你起個名字吧,你是從石頭裡誕生的,那就以石爲姓。”
“你是太虛衍生出的造物,名字中應有個元字。我希望你一生順遂無憂無慮,正好對應個吉字,就叫石元吉。”
米四達慈祥地笑着,向崑崙山的東方御風飛去。
崑崙山腳下,赤水河奔流南下,於一塊平原處分出的一條支流,當地人稱爲鬱水。
鬱水衝擊出一塊廣袤的黑土平原,物產豐富,交通發達,漸漸形成了一處城鎮,名叫海棠鎮。
廣袤的平原養育了海棠鎮兩萬多人口,成爲方圓幾百裡內少有的大城鎮。
海棠鎮外,鬱水上游,有一處山叫鬱山,這山飛瀑流水,茂林修竹,端的是好風景。這山上立有一座觀宇,供奉着太陽神曦和,名曰金烏觀,正是米四達的道場。
觀宇之中,一個身着灰色法袍的小男孩,神色匆匆,他手中拿着一隻繡着三足金烏的口袋,飛也似的跑向廚房。
“元吉,慢點,別摔着。”鬚髮花白的米四達在廚房裡烙着大餅,看到小男孩匆忙的神色,輕聲呵斥。
石元吉笑呵呵地來到廚房裡,向米四達施禮說:“師傅,人種袋拿來了。”說着就把手裡繡着三足金烏的口袋呈了上來。
米四達指着鐵鍋邊摞地厚厚的大餅說:“把那些大餅都裝進去,咱們爺倆得在山裡呆上三四天哩。”
石元吉看着金黃滋油香噴噴的大餅,用小手把一張張大餅裝進人種袋中。
這人種袋小巧精緻,和石元吉的手掌差不多大,卻把三十多張大餅統統裝了進去。石元吉做完這一切,拍了拍人種袋,只見袋子癟癟的,就好象空無一物似的。
米四達把爐火滅掉,接過人種袋,開開看了看說:“書,酒,被褥,餐具,紙筆……很好,都帶齊了,咱們走吧。”
師徒二人腳穿麻鞋,身着灰色法袍,腰間掛着人種袋和酒葫蘆,關上山門,往山下趕去。
石元吉邁着輕快的步伐跟在米四達身後,疑惑地問道:“師父,咱們這是去哪兒?”
“進山裡,帶你見一個……一個人。”米四達答道。“不過在那之前,先去找牛二,請他幫忙看家。”
山腳下,有一處小村落,名叫小鬱村。村子裡的一處農戶家中,一個精壯的漢子在修理鋤頭,他便是牛二。
牛二見到師徒二人,笑着打聲招呼:“米觀主,出門啊?”
米四達微笑地說:“出去幾天,勞煩你幫忙給看家,鑰匙在老地方。”說着就拿出了十枚銅錢,要遞到牛二手裡。
“你太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牛二擺擺手,拒絕道:“俺們這一家人,多虧你仗義援手,要不然早成了路倒屍。”
“我家租您的地,您收的租子也不多,給您看個家,小事一樁。”
“大恩如大仇,牛二,你是要記我的仇啊。”米四達微笑着說道。
“您看您這話說的,折煞小人了。”見米四達還是不肯收回手,牛二隻好拿過兩個銅錢。“那俺拿這些,您看可以吧。”
“這纔對嘛。”
米四達滿意的點着頭,在小鬱村村民們崇拜的注視下,帶着石元吉御風而飛,向崑崙山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