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大家到齊,空相大師高喧一聲佛號,壓住了大雄寶殿內衆人的喧譁聲音,朗聲說道:“諸位,如今一切安排妥當。明日午時,我等依計行事,定要一舉功成,蕩平邪教。”
衆領頭人皆隨聲附和,個個稱是。太和真人站出來說道:“太玄教在壽州的舉動,本身就是一個騙局。蒼生何辜,還請諸位稍稍約束門人,莫要傷了無辜受騙的百姓纔好。”
衆人也應了。空相大師與太和真人又確定了諸多瑣碎事項,最終確定時機成熟,一切只待明日。
徐方旭一行回到客棧之中,又有不少事情商量。
原本這一次是中原武林正道對太玄教的圍剿,各門各派少則數十人,多則上百人,都派了弟子來到壽州。只有長生老人門下只來了陳風崇、徐方旭和孫向景三人。陳風崇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從來都是清平夫人拳下的敗將,可始終是一門的師兄,真本事不可小覷,此役自然要出戰;徐方旭劍法大進,已是同輩人中的佼佼,又與太玄教又不少瓜葛恩怨,自然也要參戰。
只是孫向景雖也是長生老人門下,兩位師兄卻始終念他年幼,除了毒術暗器還算出衆之外,自保的能力卻還有些欠缺。這次圍剿太玄教,雖不是兩軍對壘,萬人廝殺;可太玄掌教手下也不乏高手,戰場上刀劍無眼,兩人不敢叫孫向景去冒這個風險。
至於惠博文,則徹底是書生一個。出謀劃策他還能幫上不少忙,上陣殺敵卻是徹底沒他什麼事兒了。孟子云,“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更何況他還是孫向景的救命恩人,一門衆人都對他感激倍至,萬不能叫他有了點滴閃失。
孫向景聽兩位師兄說話,當下跳腳叫道:“師兄這等看輕與我,我卻不依!太玄教先挑釁我等在先,後又傷了師兄,還將我折辱月餘,我與他們自是不共戴天。不說爲壽州百姓,天下蒼生計,就是爲我自己,我也要與他們正面一戰,也不失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名頭。”
徐方旭聞言斥責道:“胡鬧!你當戰場上是鬧着玩的!你那等毒術暗器,平時小打小鬧還算勉強,要是臨陣對敵,那真是出手的機會都沒有。你若上了戰場,不單不能助力,我與師兄還要分神照顧保護與你,又是一個拖累,你又去了作甚?更何況你早些製出了攝心術迷藥,已是大功一件,又何必爭一時風頭,將自己置於那危險境地?”
爲了教孫向景打消念頭,徐方旭的話卻是說得極重,直說得孫向景一時漲紅了臉,氣得嘴脣直顫,眼淚不住在眼眶裡打轉。徐方旭的一番好意,在場衆人都是聽得明白,也深知他的苦心。只是孫向景自幼與徐方旭一同長大,倍受徐方旭疼愛照顧,對他最是依戀在乎不過。如今徐方旭這番話語,卻是尖刀一般,直戳孫向景的心頭,叫他五味雜陳,更是委屈難過。
陳風崇看孫向景這般樣子,知道他怕是想偏了徐方旭的意思,連忙開口說道:“方旭此言不妥。向景也是個大人了,一身奇門手段也是不差,你卻不該這樣說他。只是向景,從來刀劍無眼,人命又只有一條,我與方旭都是十分擔心掛念你,萬不敢叫你上戰場冒險。萬一你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兩人上心難過不說,師父師孃那邊確實萬萬交代不了。你就當心疼師兄,念着師兄往日裡待你的情義,忍這一次,莫教師兄爲難。待師兄得勝歸來,砍了那太玄掌教的頭顱給你當球踢,替你出氣,你看可好?”
孫向景只是咬了嘴脣,死死忍住眼淚,卻不說話。惠博文在一旁看得心疼,過去扯了扯他的衣袖,要他暫且低頭,莫要這般倔強。
徐方旭本是心急,雖是一番好話,出口也失了考慮。如今見孫向景這般,他自己也是不忍,又想起孫向景製出迷藥那夜與他說的話,也是覺得自己言語有失,當下強自緩了情緒,又說道:“向景,你是知道我的,也當明白我的意思,也不必太過委屈。我一心在你,情急下失了分寸,是我不對,你莫忘心裡去。只是此事確實兇險,我擔心你的安危,你也要理解我的心思纔是。就算你能夠自保,那成百上千人之中,只要你稍有不慎,傷了點滴,我不說難以向師父交代,不說難以面對師孃師姐,就是我自己心裡,也是萬萬過不去的。”
孫向景噙着眼淚,帶着哭腔大聲說道:“師兄對我心意,我又如何不知!我自小到大,因着身子不爭氣,總受了師父師孃,師兄師姐的百般照顧。我在你們眼裡,從來卻只是個孩子,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你們總要事先爲我考慮,絕不肯讓我吃半分苦,受點滴罪。師兄與我說起情義,又怎不知我對師兄的一番情義!我如今也是十七八的人,也有手段在身,縱是自己不爭氣,朝不保夕;始終也想爲師兄分憂,與師兄並肩作戰。我這一條性命,活到今日,已是上天的恩賜,師門的恩澤,師兄的照顧,卻不想白白作一世廢人,枉費這許多!師兄你……師兄你怎地就不知!”說着,孫向景再也忍不住,一時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淚流滿面。
徐方旭和陳風崇一時無言,惠博文更是也蹲了下去,又是安慰寬解,又是拉袖子給他擦眼淚。
沉默半晌,陳風崇大聲說道:“誰說你是廢人?誰說我等不知?你有這般心意,也不愧是我陳風崇的師弟!既然向景你要參戰,明日與我等一起出發便是。你師兄我雖沒什麼本事,也敢誇個海口護你周全。師父傳我玄功,我不敢說砍頭不死,斷臂重生,尋常人等要傷我也是萬難,攜你一戰只作等閒!方旭你也不必擔心,向景就跟着我,也掉不了一根毫毛!”
徐方旭一時哭笑不得,說到最後,竟都是自己的不是了。他也知道孫向景脾氣倔強,平日裡雖是一副沒心沒肺的不羈模樣,內心裡總有一分敏感難言。自己雖一意護持於他,卻總能不仗着這個藉口,限制了他的自由與選擇。當下,徐方旭走了過去,伸手將孫向景扶起,替他擦了眼淚。只是孫向景的眼淚卻是越擦越多,一時也是一頭埋進徐方旭懷裡,哭得不行。
陳風崇看着他兄弟兩人,也是意動,又轉頭朝着惠博文道:“小子,你呢?”
惠博文一愣,說道:“事到如今,我等依舊不知太玄教後手如何,當作如何應對。縱是有了百般準備,始終難敵臨陣變化。我之前也幫着考慮許多,也想臨陣看看情況。只是我畢竟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真是戰中累贅,卻也不敢拖累大家。”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撫掌大笑聲道:“好好好!惠施主既有這般心意,不若跟着貧道,一觀這正邪之戰如何?”說話間,只見太和真人從外面進來,笑吟吟地看着衆人。
四人都是一愣,卻不料太和真人會說出這般話語。徐方旭正抱着孫向景,一時難以開口;陳風崇剛說完一通大話,也不好自打耳光。只是兩人都覺得惠博文的安危十分要緊,又無護身手段,實在不願他涉險,只得看着太和真人,靜候他的下文。
惠博文突然聽見太和真人的話,也是下了一跳,結巴說道:“我……我並無武藝在身,這個……”
太和真人依舊笑道:“無妨。你若有心參與,跟在貧道身旁就是,貧道自能護你無虞。此次有空相大師帶領少林僧人做主力,青城門人已隨着衝玄子出了城。貧道一個人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不如就帶你去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惠博文此刻一頭霧水。他自己能出謀劃策,運籌帷幄不差,可是上陣殺敵之事卻是幫不上什麼忙。太和真人雖然沒有弟子在身邊需要統轄照顧,可是多了一個要保護的人,就多了一分風險,也不能大施拳腳,卻是不知爲何。心有疑惑,惠博文便開口問道:“可是大師,這又……”
太和真人直接開口打斷道:“哪來這麼多可是。你就說願不願意。”
惠博文考慮片刻,也覺得此次正邪大戰也是一次難得的際遇,既然有太和真人這等大高手願意保護自己,自己又何樂而不爲之?當下,惠博文點頭答應,又不住感謝太和真人。
太和真人更是喜笑顏開,擺擺手道:“無妨。既然如此,明日巳時,你便在此處等我,我自會來接應與你。”
事情變化太快,衆人都有點沒反應過來。這世間的事情,總是水有源,樹有根,必有因果。太和真人這般突然提出保護惠博文,卻是教衆人一時參不透他的玄機。陳風崇知道的事情更多,各方的安排都心中有數,當即眼珠子一轉,將太和真人拉到一旁,小聲說道:“你這老頭,莫不是起了跟我們搶人的心思?”
太和真人呵呵一笑,也輕聲說道:“各有緣法罷了,陳師侄又何必說透?況且我等征討太玄教,城裡難保還有其餘孽躲藏;你一門三人都上了戰場,留一個書生在此也是頗爲不智。惠施主天賦過人,氣運更是絕佳,這天下的靈秀不能只出在你一門之下,貧道也當爲老友分憂纔是。”
陳風崇嘿嘿一笑,說道:“果然,瞞不住你們這些老奸巨猾的。你和他的緣分如何,我自然是不管。只是前輩既然作出承諾,定要保他平安無事纔好。”
太和真人笑道:“你放心。貧道要護的人,縱是你師父也萬難傷到。貧道也不是與你們爭搶,留個緣分也就是了。”
陳風崇看着太和真人,太和真人看着陳風崇,兩人都是一臉詭異算計神色。惠博文久候太和真人,也跟過來看看,恰好見了兩人這般模樣,當即背後一涼,只覺得自己像是個被色狼盯上的小姑娘,渾身上下說不出地惡寒難受。
萬事安排妥當,太和真人也就告辭。那邊孫向景好歹止住了淚水,一聽惠博文也要犯險,便收斂了情緒,拉着他去了一邊,尋些易用的防身藥物給他,又不住仔細叮囑。
陳風崇在一旁看着,戳了戳徐方旭的手臂,說道:“你我一直當他小孩兒,如今也是長大了。”
徐方旭微微點頭,又是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