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鎮江堡

鎮江堡是遼東都司東端數十堡寨中最大的一座堡寨,也是遼東驛道的終點。

這裡原有沿江而立的九座石堡,人稱九連城。本是隔江防範夷狄入侵而設,後來因寬甸一帶新築六堡,邊牆外展,這裡便漸漸廢棄。在大明沿海倭寇橫行時,爲防倭患,遼東都司重整海防,沿海一帶修築海防城堡,便在距九連城不遠處另擇一地,修築鎮江堡。

鎮江堡外五里便是鴨綠江,隔江便是朝鮮,朝鮮國派出使節進京朝貢也都是自此進入大明界內,沿着驛道直達遼陽,再轉向山海關進京面聖,這一路上不僅道路好走,安全也足以放心。鎮江堡堡內足有數千人口常駐,堡外則是大片的農莊屯田,數不盡的村子星羅棋佈。這都是源於堡外是大片的平原,地勢低窪平坦,水源又充足,每年的收成要好過其餘屯堡數倍,久而久之,人口是越聚越多。再加上是鴨綠江直通大海的出口處,往來船隻終歲不絕。來自朝鮮的糧食、耕牛、木材等貨物,均多彙集於鎮江堡碼頭,而遼東都司的鹽、鐵器、農具等等貨物也都源源不斷地運至鎮江堡,這水陸交通的說法,實屬名副其實。朝廷在鎮江堡設有參將一名,管帶寬甸一帶的遊兵,算是海防陸防集於一體。鎮江參將的府衙便設在堡內,寬甸遊擊將軍所轄的一千多遊兵也在距鎮江堡不遠處紮營,若是再算上參將麾下八百標兵,各個堡寨戍守的旗軍,鎮江堡管轄界內,兵馬足有三千之衆。另外還設有水軍一營,不過,因常年不見戰事,這水師的巡哨形同虛設,戰船也所剩無幾,大多便是在碼頭附近遊弋,倒是盤剝往來商船的居多,這防禦海患,幾乎都忘了個乾淨。

蘇翎等人進入鎮江堡界內,卻並未進堡,而是應胡德昌之邀,到他家中暫住。這於胡德昌來說不過是生意上再添幾分把握,而對於蘇翎,則多少有些試探虛實之意。

這胡德昌便住在江邊的一個村子裡,距鎮江堡碼頭不過二里之遙。村子旁便有一處簡陋的小港,泊着幾艘船,也不知是其中否有胡家的船。村子四周都是上好的水田,秧苗綠油油的一片,連蘇翎都止不住露出幾分悵然,這若是放在千山堡,可是再也不會愁糧食了。胡德昌自然察言觀色,隨手指了指前方,說那邊的二百畝水田便是他家的,還是幾年前用買下的。本來靠着這二百畝田,胡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足以衣食無憂,不過,這做富家翁的土財主,卻無法讓胡德昌靜下心來。他那對藥材的本事,可絕不是這些農事所能替代的,結果自然是樂於奔波,做起這不大不小的山貨買賣,算是彌補對往事的回味。聽着胡德昌的一番說辭,蘇翎也算略知這商人中也是有癡迷的,細想下來,這武人練武,商人經商,農家務農,其中不也都有執迷不悟的麼?

胡家宅院在村子南邊佔據着不小的一塊地方,蘇翎留意到整個村子裡類似胡家的還有數戶,甚至最東處還有更大的一片宅院。這些明顯是大戶人家的院子均是一色的青磚瓦房,只說胡家,門前照壁,迴廊、左右廂房,竟然是重重疊疊數重院落,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多大的一家人,裡面還有多深,正應了豪門深似海的表象。

胡德昌早有算計,一進大門,便立即招呼家中僕人,將一處偏院收拾出來,幾間屋子剛好夠住。蘇翎等人只在廳內稍坐,一盞茶尚未喝完,便有管家進來稟告,說是已經收拾妥當,可以請客人歇息了。隨後便幾個胡家家人引蘇翎等人進了院子,胡德昌還專門遣了兩個丫頭過來伺候陳家大小姐。這陳家大小姐一路上幾乎半句未言,胡德昌連聲音都未聽過,但僅憑蘇翎這隊略帶神秘的人馬中唯一的女人,便足以令人不敢忽視。兩個丫頭不過十幾歲的年紀,還是胡家女主人房裡伺候的,瞧着便是聰明伶俐,手腳利索的樣子,陳家大小姐許久未曾有過這般伺候,丫頭端着盆水請她梳洗時,竟有些呆了,雙眼一紅,便要落下淚來。那邊蘇翎卻不耐這有人盯着的場面,匆匆洗罷,便將人喚了出去。想想這接下來自然便是酒宴,蘇翎便瞧着滿屋子的傢俱打發時間,等着來人傳請。桌邊的一張梨花木束腰靠椅引起了蘇翎的興趣,坐過去試了試,暗自點頭,這要是千山堡裡也能做出這樣的傢什,他與兄弟們便能好生舒服一下,白沙溝裡的石頭、木樁可真是坐得膩了。

稍後胡德昌果然來請,將蘇翎與周青山讓到廳裡,又讓人在偏院內擺上一桌招待蘇翎的那些隨從,陳家大小姐卻是被請進內宅,由胡家女主人招待。蘇翎半路上又折回交代幾位兄弟小心飲食,這纔回到廳內的桌邊坐下。

胡德昌說已派人去請那兩個販鹽的朋友,不妨先吃些酒食,一會兒便到。蘇翎周青山也不客氣,這滿桌的酒菜遠比客棧的那桌精緻,確實許久未曾這般享受。

三人悶頭喝盡了一壺酒,蘇翎聽到隔壁房內傳來語聲,內中依稀便是幾個女子的聲音。胡德昌見蘇翎注意到了,便說道:“夫人便在隔壁,由內人陪着,若是有事,一喚便知。”

“夫人”這個詞,讓蘇翎一怔,看了看周青山,見他也是一副不曉得如何解釋的模樣,但這“不是一家人”的話他也說不出口,便是說出來,更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便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你那朋友何時能至?”蘇翎轉而問道。

“這便快了,不遠,他們便住在五里外的村子裡。”胡德昌答道。

蘇翎心裡盤算着,若是有什麼不妥,便先將這人拿了,再做打算,諒他再有什麼邪念,也不敢拿自家性命相抵,甚至,蘇翎還想到若真是有什麼兇險,就屠了這一家人。這麼隨意一想,多年浸透的戰意便無形地升起,這一變化,連周青山都有所察覺,不由得看了看蘇翎。

那胡德昌說道:“不急,若是人不在,明日定會見到。一會兒去的人回來,一問便知。”

蘇翎點點頭,依舊低頭飲酒,不再言語,身上的殺氣卻漸漸隱去。

等不多時,便有兩人由胡家人領着進來。胡德昌起身迎去,一陣寒暄。蘇翎卻不起身,只冷眼瞧着,這二人與胡德昌相似,看着便是一副商人嘴臉,一雙眼睛透着幾分精明。

“這兩位是新近結識的朋友,專做藥材生意。”胡德昌說道.

那兩人卻似不以爲然,一位身着藍衫的胖子打斷胡德昌的話,笑道:“老胡,這藥材生意自然是你的本行,卻將我們叫來作甚?難不成你要新開一間店鋪,讓我們出些禮金不成?”

“哪裡,哪裡。”胡德昌有些尷尬,擡眼瞧着蘇翎並無怒氣,對這般無禮好似不在意,便接着說道:“這兩位便是我說的朋友,都是做鹽生意的,一個叫嚴壽,一個叫傅升。”

蘇翎也不答話,只微微點頭。幾人圍桌坐下,胡德昌親手將個人面前的酒斟滿,這才說起話來。

“這次請你們兩位來,便是說說鹽的事情。”胡德昌說道。

那穿淺色稠袍的瘦子傅升說道:“怎麼,你也要趟到這鹽水裡來?”

“這行可不是容易做的,我們可是費了多年的心思纔算立住腳,我看你還是做你的藥材算了。”嚴壽笑道。

胡德昌擺擺手,說道:“你們且聽我說完。這回是我這兩位朋友要買鹽,我不過做箇中人。”

“哦?”見胡德昌這麼說,二人也收斂起笑臉,正正身子問道:“請問這位兄弟貴姓?”

這纔算是上道,也是這二人與胡德昌熟得透了,一向是嬉笑無間,不過這對蘇翎、周青山這初見的人,未免失禮之極,此時補過,二人倒也未見尷尬之色。

“姓蘇。”蘇翎抱拳拱手,淡淡地說道。

嚴壽、傅升也回了禮,見蘇翎一身家丁打扮,卻被胡德昌視爲上賓,雖有驚疑,卻也不是少見多怪,這麼看來,這做主的便是眼前這位蘇姓朋友了。

“請問蘇老弟要多少鹽?”嚴壽問道。這般急匆匆的將兩人請來,若是買個百八十斤的,可就是說笑了。

蘇翎看了看胡德昌,沒有說話。

“是這麼回事。”胡德昌接過說道,“前幾日你們不是才進了批貨,可都還在?”

“賣出去一些。怎麼?”嚴壽問道。

“還餘多少?”

傅升想了想,說道:“約莫八千斤吧。”

胡德昌看看蘇翎,見其點頭,便說:“都要了。你們勿要再賣,都運到我這裡來。”

嚴壽、傅升二人一驚,見胡德昌不像說笑,便又問:“幾時要?”

胡德昌這回沒有再說話,蘇翎便說道:“你們何時能運到這裡來?”

傅升說道:“很快,若是立即便要,天不黑便可送到。”

蘇翎想了想,問:“在船上?”

嚴壽有些起疑,但還是點點頭。

蘇翎轉向胡德昌,問道:“你的船與他們的船,哪個合適?”

胡德昌想了想,說道:“他們的船要好用一些。”

嚴壽、傅升見這番話說的奇怪,便說道:“老胡,到底是什麼情形,你可不要害我們。”

這鹽的來路可不是正大光明的,雖說這販私鹽的早已打通了關節,可畢竟不能拿到明面上來。

“放心,我擔保無事,你們不必多心。”胡德昌說道。

“你們這就將鹽運來,不過,連船一併賣給我。”蘇翎說道。

嚴壽、傅升將信將疑,相互使了個眼色,又問道:“船可以給你,不過,要現銀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可帶足了銀子?”

蘇翎看看胡德昌,這話自然由胡德昌回答:“銀子我來付。”

嚴壽傅升更是奇怪。“老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說清楚,我們可是不敢再待下去了。”

胡德昌笑笑,說道:“你們不必多疑。這兩位朋友販得一批藥材,都由我買下了。這銀子便拿你們的鹽來抵。”

這種情形倒也是常見,二人沒再多說。“可那船。。。。。。”

胡德昌又解釋說:“這是他們的事,我們就不必問了。我本將我的船賣給他們的,你們若是不賣,就將我的船拿去好了。”

見是這麼說,兩個鹽商便不再多疑,與胡德昌商議其交接細節來。這親兄弟明算賬,三人雖說熟,可也商議了好一陣子,從銀子成色到付賬期數,種種繁瑣不一一述明。這種大筆銀子往來,對於商人來說,是少付一時便多得幾日的週轉。這種事蘇翎也不想多聽,自顧與周青山喝酒。那周青山倒是從話裡聽出些經商的許多主意來,這是後話,此處不提。

“蘇老弟,這就算定了。那船就算是你的了,不過,船上的水手可得你自己尋。”嚴壽說道。

蘇翎點點頭。

“蘇老弟算是除此見面,以後若是還要什麼,只管開口。”傅升說道。

蘇翎想了想,說:“這鹽我還會再要,不過眼下我還定不下日子。”

這話在那二人耳邊聽了,喜色自然浮現。這幾千斤鹽其實並不算大數目,比二人做的大的鹽商也不是一個兩人,但這鹽一般都是運到朝鮮零賣,頂多也是數百斤的數,這位蘇姓朋友轉眼便收了八千斤,且看樣子以後也不會少於這個數,自然是天大的生意。

“好說,只要略略提前數日,要多少我們都能辦到。”

蘇翎拱手說道:“那就拜託二位了。”二人連忙還禮,態度前後截然兩樣。

“蘇老弟,那船上水手都是我們家中僕人,不能隨船,還請勿怪。”嚴壽客氣地說道。

蘇翎自然不以爲然,心想若是留下,我還不放心呢。

“若是老弟還未僱到水手。。。。。。”傅升說道,“瞧老弟面生,定是不常在鎮江堡行走。這僱水手,可往碼頭處尋一個叫趙四的人,此人在這一帶水上行了幾十年的船,水路、人手都是熟的,由此人出面,蘇老弟要省下不少功夫。不必一個個地尋去。”

“多謝指點。”蘇翎說道。

當下二人也不多耽擱,告辭回去準備交接。

蘇翎也覺的這酒吃得夠了,便要去碼頭尋那趙四,僱一班水手操船。

“老弟,我看你這身衣裳還是換換吧。”胡德昌笑着說道。

蘇翎瞧瞧自己身上的打扮,有些爲難。這身衣裳既然已藏不住蘇翎的身份,在這麼打扮反而令人起疑,不過,也沒衣裳可換了。

胡德昌心思細密,便命人將自已的一套新衣拿來給蘇翎換上,好在個頭差不多,只是略小,但也將就能穿。這一換裝,雖說那股彪悍之氣不能完全遮掩,卻也算是能混在人羣裡不起眼。鎮江堡本就四面商人齊聚,掩人耳目也就不難。

蘇翎不要胡德昌作陪,自顧帶着周青山出去,臨出門卻又問胡德昌。

“這鎮江堡如今誰在坐鎮?”

胡德昌一愣,說道:“自然是參將劉一功。”

“劉一功?不是佟參將麼?”

“老弟是許久未來鎮江堡了吧,那佟參將去年便調任大同去了。”

蘇翎心裡立時一鬆,這擔心的便是佟參將嫉恨極深,若是他本人不在,便調不動鎮江兵馬,其他的,蘇翎自信還沒人能攔得住他。他瞧了眼胡德昌,也不管他臉上透着的疑問,自管上馬奔碼頭而去。其他的人則都留在胡家,一則人多了顯眼,二來,陳家大小姐也得有人在左近照應。

胡家至碼頭這二里地,蘇翎與周青山沒必要太快,便騎在馬上緩緩行進,一邊打量着四周的景緻,一邊想着各自的心事。

“不是說陳家有事要辦麼?”蘇翎忽然問道。

周青山一怔,隨即回話,“將軍若是不進鎮江堡,便也就不用辦了。”

蘇翎想了想,沒有再問下去,而是說:“等幾天辦完了事,看情形再說吧。”

鎮江堡碼頭終日繁忙,往來船隻進進出出就沒見斷過。碼頭上大大小小的貨棧在沿江一側排出很遠,那些靠着碼頭謀生的鐵匠鋪、雜貨鋪,以至酒肆、客棧林林總總隨處可見,諾大的碼頭幾乎便是一座鎮子。

要僱水手,自然要在碼頭正中的寬敞處。這裡不僅有水手等待僱主,還有不少的腳伕等待上船卸貨賺幾個力氣錢。在人多處一問,便尋到那趙四的住處。

瞧着眼前的窩棚,蘇翎暗暗皺眉,原想着既然是那二位介紹的人,怎麼也該是有本事的,可眼前的景象,怎麼看都是聊到落魄,怕是一家人吃食都難保全。

“請問趙四可在?”蘇翎站在窩棚外喊道。

裡面出來一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鬚髮皆白,臉上手上都是風吹日曬留下的印記。

“你是。。。”老者遲疑地問道。

蘇翎見此人便是趙四,有些猶豫,這麼大的年歲了,還能在水上走麼?不過他還是說道:“我想僱些水手。”

那老者一愣,隨即苦笑着說:“我老了,幹不動了。老爺還是去別處吧。”

“你便是趙四?”

老者依舊苦笑着點頭。

“這附近上下水路你都熟悉?”

聽這麼一說,趙四臉上露出些古怪神色。“算是熟悉吧,但那都是往年的事了。”

蘇翎打量着趙四,又看看窩棚,透過門口掛着的草簾,裡面依稀只有一張門板拼成的牀,餘下的只有些鍋碗瓢盆,除此之外,便什麼都不見。想了想,蘇翎說道:“你若是能將我的船帶到我要去的地方,那船上的人便都歸你管帶,人手都由你來挑選。如何?”

老者驚疑地望着蘇翎,嘴脣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蘇翎在心中略一估計,又說:“你只需指路,不需動手。水手們都由你說了算。”略停,伸手掏出二十兩銀子,遞給老者,說道:“你若是真的熟知水路,便拿着。”

老人盯着銀子,哆哆嗦嗦地問道:“要去何處?”

“渾江口.”蘇翎輕輕說出三個字。

那老人眼睛一亮,擡頭看了眼蘇翎,又低頭尋思片刻,便接過銀子,手還未收回,卻又問道:“我還有個孫女,若是我去了。。。”

蘇翎立時明白,說道:“只要你有把握操船,便就帶上就是,吃食都在一起,不必另算。”

老者這才定下心來。這趙四年輕時還能掙得幾個銀子養家,後來年老力衰,即便是熟知水路,可也沒多少日子再上船,一年前兒子落水失蹤,只留下一個十一二歲的孫女,靠着過去的一些徒子徒孫接濟,方纔勉強度日,但這水手本就是餬口的活計,誰又能多養一家人呢?這困境無需多講,眼前便是明證。

“知道胡家麼?”蘇翎指了指胡家的方向。

趙四點點頭。

蘇翎壓低聲音,說道:“你去尋些信得過的人,嘴要緊的。”

趙四沒再多問,去渾江口本就罕見,此行必是不那麼見得光的差事,但眼下便顧不得了,只要有口飯吃,還能講究什麼呢?何況,他的一些徒子徒孫們,也大多等在米下鍋。這鎮江堡一帶的商船,一般都有固定的水手,若是解僱,不是有病力衰的,便是船主不再用船了,這水手自然便沒了生計。

“請老爺放心。”趙四低聲應到。

蘇翎又再考慮片刻,從周青山的包裹裡拿過五十兩銀子,遞給趙四,說道:“僱了人,若是家裡有難處,這些先拿了去,你看着分派,我要所有的人都聽我的吩咐,只要按我說的辦,銀子便不會少。明白麼?”

這五錠十兩重的銀子,怕是趙四從未一次性地見過。此時哪裡還說的出話來,他只明白一點,這位僱主手腳大方,只要聽話,便不會計較銀錢。這可是難得的船主。伸出手去接過,摟在懷裡,那架勢,生怕銀子化成了水。

“天黑之前要趕到胡家來,我在那裡等着。”說完,蘇翎也不停留,轉身便走。

按蘇翎的本意,這事便算了了,接下來只管胡家等候天黑,待鹽船一到,水手齊備,若是船上什麼都不缺,便等天明出發。這次來鎮江堡算是達到目的,雖然都是巧合,卻也巧的正好。

蘇翎周青山騎馬沒走出多遠,就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喧鬧聲,回頭一瞧,卻見兩個大漢正與趙四擠在一團。原來蘇翎適才露了財,亮閃閃的銀子也不遮掩,讓這一帶碼頭上的兩個潑皮無賴盯上了。此時起了歹心,欺趙四年老無力,左右又不見人影,便上前搶奪。那趙四好不容易得了銀子,足夠爺孫倆過上一年多不愁吃食的日子,哪裡肯放手,死命抓着不放,眼見得兩個潑皮拳打腳踢,愣是死不放手。

蘇翎只瞧得一眼,怒氣暗涌,當下撥馬奔過去,跳下馬,什麼話也不說,伸手掐住另個潑皮的脖頸,兩腳左右交替,便狠狠踢在二人的腹部。兩個潑皮痛的叫不出聲來,脖頸處像是兩把鐵鉗緊緊夾住,掙脫不下。蘇翎沒有絲毫猶豫,拖着二人走了十幾步,就蹲在江邊,將二人浸在水裡。兩個潑皮被江水一嗆,更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手腳撲騰起無數水花,拼命掙扎。蘇翎絲毫不動,象塊石頭立在那裡,不一會兒,兩個潑皮便手腳癱軟,象一灘爛泥堆在江邊。蘇翎見二人斷然沒了命在,雙手用力,將其拋進江水中,隨波漂去。這一幕發生得極快,想必那兩個潑皮連蘇翎的樣子都沒看清,就這般送了命,至於冤不冤,可只能自己找神仙申述了。

蘇翎就着江水清洗掉身上的泥漿,然後走到趙四面前,也不問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就那麼無事般地看着趙四,問道:“多久才能尋到人手?”

趙四驚魂未定,好一會兒才喘着氣說道:“很快,都是我過去的徒弟,眼下都等米下鍋,只說一聲便可。”

蘇翎看了看天色,微微皺眉,說道:“我就在這裡等着,你速速叫人,這便跟我走。”

趙四立即回身,叫道:“二妞,出來。”

蘇翎這纔看到一個小姑娘哆哆嗦嗦地站在窩棚角落處,眼裡滿是驚恐,無疑,剛纔的一幕都看見了。

“二妞,你去將李二叔,王六哥,王小九叫到這裡來,就說爺爺尋到活兒了,叫他們快點。”

二妞慢慢走出窩棚,卻連看也不敢看蘇翎一眼。

“快去,一會爺爺就給你買個餅子,別怕,這就去。”趙四說的心酸,那二妞看了看爺爺,顯然餅子的承諾讓她有了力氣,邁開步子一路跑去。

趙四轉身欲向另一個方向走,卻停了一下,將懷裡用衣裳包住的銀子放在蘇翎腳邊,這才快速離去。顯然是怕再遇到這類強搶的潑皮,這麼看來,這碼頭上尋口飯吃的人家過得很是艱難。蘇翎想到這裡,不由得四處打量,眼裡的殺意比適才殺人還要旺盛。

周青山對蘇翎不由分說便殺了兩人全都看在眼裡,儘管知道蘇翎久經戰事,手裡殺掉的人不知多少,但這麼眼睜睜看着的,卻還是頭一次。就算是去年剛遇到蘇翎時,殺那位佟家人也是錯過關鍵一刻,只見倒地未見刀光。此時面色慘白,呼吸急促,卻是什麼話也不敢說。

“周青山。”蘇翎輕聲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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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軍。”周青山聲音微微顫抖。

蘇翎看着周青山,一字一頓地說到:“我們今天還活着,是因爲擋我們路的人都死了。不然,你們陳家連塊墳地都不會有。明白麼?”

周青山緩了緩,才慢慢點頭。他並非不知情勢險惡,只是對於死亡,還不敢直面。

蘇翎不再多說,繼續打量着四周。江面上的船隻相距很遠,點點白帆象一隻只飛鳥,只是停在某處,許久才動。江面上沒有見到水師戰船,這讓蘇翎既放心卻又不放心。明知水師如同虛設,但這種看不見的感覺讓他覺得不舒服。水師裡的那個趙伯靈,與蘇翎有過命的交情,兩人曾一起在戰場上與敵人廝殺過,比起身邊的那些兄弟,一樣是能生死相交的漢子。但眼下是否去見上一面,蘇翎還未拿定主意。

不久,遠遠地江邊,二妞與幾個漢子小跑奔了過來,另一面,趙四身後也跟着一些人。蘇翎數了數,不算二妞,有十二個人,與胡德昌交待的水手數字多上兩個,不過這不是問題。適才蘇翎並未說明要多少人,但趙四是水上行走多年的人,此時鎮江堡一帶水面上的船種類並不多,運送商貨的船隻大多是一類,既不會太大,也不會太小,這人數自然便能估摸出來。這還得益於大明朝的禁海令,所有大於四百料的船隻一律不許建造,連桅數都有嚴格限制,以至這船隻均在四百料之下,二百料的最多,就算是蘇翎的船上永不了這麼些人,可這位僱主極爲大方,去的又是逆流而上,這人手便是多些也是可用的。

是幾個人聚在一起,都望着蘇翎不出聲,顯然蘇翎便是僱主。趙四略略說了幾句,將情形說明白,在場的人毫無疑義,連點頭都不需要。

“都齊了?”蘇翎問道。

趙四回答:“是的,老爺。”

“這就隨我走吧。”蘇翎轉身便走。

趙四卻是稍稍猶豫,沒有立即動身,其餘的人也都看着趙四,站着不動。

蘇翎有些惱火,未必又要生出什麼事來?

就在這時,二妞拉着爺爺的衣角,說道:“爺爺,可以買餅子裡了麼?”

趙四蹲下身子,說道:“二妞,聽話,一會兒就去買。”說完,又站起來,對蘇翎彎腰說道:“老爺,可否預支些銀子?”

蘇翎瞧了瞧二妞,又看了看一衆的水手,適才“餅子”二字,讓這些看着尚還健壯的漢子們都不由自主地吞嚥着口水,難道都是惡着的?

蘇翎想了想,說道:“這樣吧,你們都先到那邊酒肆吃飯,等飽了再動身不遲。都聽我的吩咐,以後不會再讓你們餓着。”

說完,見人中臉上都有喜色,卻仍未動身。

趙四遲疑地看了看衆人,蘇翎這番話已足以證明僱主是難得的好人,反倒不像個商人,不過,他們猶豫的可不是這個。想了想,便又接着說:“老爺,他們是想預支些銀子,留在家裡買米。”

蘇翎這才恍然,便點點頭,說道:“你們自己瞧着分吧,我說過船上的事你做主。都快去,”說道這裡,回頭瞧瞧碼頭不遠處的一家酒肆,“一會兒都到那裡去,都吃飽飯再走。”

這下衆人是喜上眉梢,趙四更是不加思索,將手裡的銀子隨便遞給幾個人,那幾人便飛快地跑開,餘下的卻是未動。蘇翎見此,稍稍一想,心知這些人定是平日裡都相互支撐的,這銀子拿去,斷不會只給一家,怕是買了米都放在一處吧。當下便讓衆人一起到酒肆,撿些方便實在的飯菜叫上來,讓衆人儘管吃。瞧着漢子們一副餓死鬼模樣,蘇翎甚至還叫了幾壺酒,這使得衆人簡直不知說什麼是好。

蘇翎與周青山自顧在旁邊一桌坐下,讓店小二泡兩杯茶,耐心等着。周青山對這一幕也是好奇,眼前這位將軍做事實在出人意料。

這家酒肆平日裡喝酒吃飯大多是商人,所謂狗眼看人低,見這幫子苦力水手進來吃喝,早就不耐煩,若不是蘇翎一錠銀子甩在桌上,怕是早就轟了出去。此時看在銀子份上,也就忍了,何況那蘇翎坐在一旁,明顯是個做主的人,那神色也像是不好惹。這邊店主人不說話,那剩餘幾桌的客人可就沒這麼好心。這人有了銀子,便自覺與衆不同,雖然不敢跟官老爺們比試威風,可家裡多少有些下人,眼前這些人居然敢跟自己在一個屋子裡吃飯,簡直是豈有此理?那忍不住的,便開始發話了。

“店家,這是幹什麼?”

“店家,還不快都趕出去?”

“我看你這店是開到頭了,這等人都讓進來,你是瞧不起我們是不?”

。。。。。。

店家哭着臉,又陪着笑,挨個解釋,卻是誰也不聽,反而是火上澆油,那些人更是氣勢高漲,連拍桌子摔碟子的都有。這將一衆水手們嚇住了,個個都停下,不敢再動,眼睛看着蘇翎,那架勢,便要拔腿就退出去。

蘇翎面色一板,說道:“都看什麼,繼續吃。就當豬叫,你們沒見過豬麼?”

這話水手們聽了一愣,隨即又悄悄一笑,繼續吃下去。那邊可都聽着清清楚楚的,早看出蘇翎是領頭的,不過是見他也象是個商人,沒有直接對着他來,這下可就不同了,立時間,威脅的,漫罵的,一齊扔向蘇翎,其中一位個子高大的,甚至想將一疊滷鳳爪擲過去,但端起來一頓,伸手那過一隻放在嘴裡嚼着,大約是味道不錯,就又放下了。

蘇翎也不說話,伸手將一旁的包裹揭開,裡面是裹着的腰刀,隨手抽出,狠狠地砍在桌上,也不看任何人,自顧喝茶。

那些人眼前一閃,便定在腰刀上,屋裡瞬間便安靜下來,好一會兒沒人言語。好在店家纏着臉說了幾句好話,衆人這才繼續吃自己的,看也不敢再看一眼。那店家又走到蘇翎桌前,臉上都笑開花兒了,雙手死命拔出刀,幫着插回刀鞘,還給規規矩矩地紮好。嘴裡卻什麼都不敢說,那架勢,這刀子收起來,就該沒危險了吧。

時候不長,餘下幾個人也都回來,衆人已留着吃食,待全都飽餐一頓,蘇翎才抓起包裹,也不問店家找補碎銀,自顧帶人,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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