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於紅梅自從和玉平姨娘結拜爲姐妹之後,有一個明顯的好處就是能頻頻見着文興了。因爲文興目前唯一服侍他的妾就剩下玉平一個了,雖然沒有魚水之樂,玉平卻是小心服侍,藉口書房裡太冷將文興勸到自己的房裡常住,又把兩個小廝打發了,說他們笨手笨腳地,況且看自己的眼光也不正,見玉平這麼一說,文興本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主兒,立馬把兩個小廝打發到莊子上去了,兩個小廝失去了這麼好的差事,暗恨玉平。
玉平近日猜度文興的心事,發現他似乎對那個下堂妾於紅梅又舊情復燃,時不時和玉平聊起在任上時,於紅梅是何等體貼、何等能幹。玉平暗恨自己,怎麼又樹立了一個對頭,仔細一想,那個於紅梅已經是被攆出去,現在是胡屠戶的婆娘,大爺就是再不尊重,應該沒有去吃回頭草的興趣,於是也放下了心,轉而說起自己和於紅梅結拜的事情,極口稱讚於紅梅如何如何好。
這下子卻正合了文興的心事,文興很是高興,終於有人能理解自己的心了,於是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這幾年的難處、困惑一一向玉平道來。立馬把玉平引以爲知己。
玉平心裡冷笑:這麼個窩囊廢,做官不行,理家也是個廢物,有什麼可抱怨的?心裡如此想,嘴上卻順着文興說,不覺把矛頭對準了文旺夫妻,以及老太太、老爺子還有馬氏。文興大快心事,這幾個月來的屈辱全部向玉平傾泄而出來,在他自己看來,自己就是那個懷才不遇的才子,玉平就是那個拯救他於水火的聖母,對着小妾推心置腹,完全忘記了身爲一個男子養家的責任,和爲人父,爲人父的責任和骨氣。
二人說得熱鬧,文興道:“在倚翠樓時,我就覺得你是朵解語花,可惜後來回家後給春惠那個賤婦給迷惑了,就冷落了你,沒想到你卻是這麼一個可人兒,做正室都綽綽有餘,讓你做妾,真是委屈你了!”這話如果文興在之前說,玉平說不定還喜出望外,給感動得稀里嘩啦地,如今看文興就是再出去做官也強不到那裡去,自己已經萌生了退意,不由笑道:“大爺誇獎奴婢了,奴婢哪裡敢想什麼正室的位子,能服侍大爺做個屋裡人就心滿意足了!大爺快別這麼說,讓人聽到以爲奴婢又有什麼向上爬的心思呢!”
文興想到馬氏那張一本正經嚴肅的模樣,不禁嘆了口氣,“她倒是個正經人,我也挑不出錯來,這十來年孝敬公婆,養育孩子,理家管事的,也算是賢惠了,只是也過於正經了,脾氣又硬,不知道女人其實嬌媚一下更容易討好夫婿的,我現在想起她來只是覺得她是個好兒媳,好母親,卻不是個好妻子。”
玉平驚異地看了文興一眼,倒是詫異文興對馬氏的評價頗爲中肯,看來自己想挑唆他們夫妻的關係也沒用,他們早就井水不犯河水了。玉平沉吟了一下笑道:“大戶人家的正室夫人都是如此一本正經的,奴婢倒是見得多了,大奶奶的確挑不出錯來,連奴婢也感佩得緊呢,可惜——”玉平截住了話頭。
文興正聽得起勁,見玉平不說了,禁不住催促,“有什麼是說不得的,這裡就你我二人,說吧。”
玉平小聲道:“論理,這不是奴婢該說的,奴婢來到這個老宅也大半年了,冷眼看去,大奶奶雖是當家主母卻對文家真正管不了多少,你瞧,鋪子裡和莊子裡的都是二爺二奶奶管着,咱們大房能落得的油水也是有限的。”
玉平雖然聲音小,卻是字字說到了文興的心裡,文興覺得自己自從回家以來的鬱悶找到了由頭,想想自己纔是文家的長子,怎麼偌大一個家的生意都要給二弟夫妻把持着?他心裡老早就不平衡了,只是老爺子、老太太嚴厲,他不敢抱怨,其實心裡老早就不滿了。今天見玉平說出來,心裡頓時覺得玉平真是一朵解語花,難得的一個紅顏知己啊!
玉平此時見文興被自己說得五迷三道的樣子,趁機說:“大爺,我看那於紅梅也是不錯的,你老買人家的肉也不是辦法,我隱約聽得下人們都傳出一些不好聽的話來了,什麼舊情復燃之類的歪話,大爺真是體恤於紅梅倒是不必老買她家的肉了,反正咱們鋪子裡也缺人,我聽得紅梅姐姐說她做得一手好針線,何不讓她也到咱們的鋪子裡去做點子針線賺錢呢?也好離開她家那個腌臢的屠宰地方。”
文興今日也覺出了不妥,見於紅梅進進出出的,下人們雖不敢明說,卻也竊竊私語。文興這幾次吃飯見老太爺老太太都嫌飯菜油膩,說除了豬肉就是豬肉,竟然是天天過年了。文旺夫妻一臉意味不明的笑容,文興赧然。看
來老買她家的肉的確不是幫她的好辦法。見玉平這麼說,也覺得是個好主意。當下就決定了。
玉平接着又開始點眼藥:“如今鋪子裡二爺倒是不管了,老太太吩咐讓二奶奶管着呢,大爺要是派人過去,最好和二奶奶說一聲,別像奴婢似的剛去那裡就碰了一鼻子灰。”
“哼!一個婦道人家,管什麼鋪子,二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男主外女主內,偌大的鋪子讓個後院女人把持着,真是沒道理!”文興皺着眉嘮叨,他明知是老太太安排的,卻不敢埋怨老太太,只是指責文旺撒氣。玉平見說到了主子們之間的糾葛,於是很聰明地閉上了嘴,只是在一旁陪笑。
文興次日果然找到了喬翠說起讓於紅梅到鋪子裡做活的事情。喬翠吃了一驚,心下暗想,已經被逐出發賣的下堂妾了,難得大爺還如此用心,難道真的如荔枝她們那些丫頭們八卦所傳的,這個大伯哥要吃回頭草了?也罷,看樣子他也不是什麼好馬,吃回頭草也正常,不過自己妄自做主收下這個無恥賤婦,以後真做出下作事情來,自己也難免落不出來。喬翠想到這裡笑道:“大哥想讓那個於紅梅是來鋪子裡鋪子裡做呢,還是在家做呢?咱們鋪子裡的女工是分兩種的。”
“哦?難道不是都到鋪子裡上工嗎?”文興納悶地問。他對鋪子的經營是老虎吃天無從下嘴,否則也早就下手。
“大哥有所不知,咱們鋪子裡的針線上的人是很苛刻的,最起碼針線活要好,我記得那個於紅梅針線活頁是一般,當初從我那邊出去到針線房裡時,說要給我繡一個百子圖,結果繡出來的不是瘸腿就是瞎眼的小殘疾娃娃圖,爲此老太太還扣了她一個月的月例呢!如今不知道她的針線如何了,大哥要推薦她,弟妹不好意思拒絕,你讓她繡一副圖送過來吧,果然好自然用,要是手藝差,砸了咱們家鋪子的招牌就得不償失了!”喬翠細細說道。
文興氣得一個愣怔,有心指責喬翠幾句拿大,卻是看着喬翠咄咄逼人的氣勢有些怯場,他可知道這個弟媳不是吃素的,比自家的娘子馬氏厲害多了,否則這麼多年二弟文旺跟前不可能一個屋裡人都沒有。況且大伯哥和小嬸子計較,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臉色發青,只得“唔”了一聲,甩甩袖子轉身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