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消息傳到揚州的時候,喬翠在家裡大急,擔驚受怕的,恐怕小女兒在宮裡惹下了禍事,小命不保,哭哭啼啼的要文旺一起到京城裡去看看幺女。
文旺無奈道:“你以爲京城是咱們的後院呢,山水迢迢的,皇宮大內是我們平頭百姓說去就能去的嗎?”
喬翠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她是當孃的,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對着文旺吼:“你不去我去,那可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我不盼着她大富大貴,只要平平安安就成了,皇宮那是什麼地方?動輒就要掉腦袋,我非去不可!”說着就安排桂圓收拾包袱,準備北上。
文旺沉下臉來,“要去也不能說走就走,咱們一攤子生意呢,難不成都丟下不成?”
喬翠恨聲道:“女兒都進火坑了,要那麼些銀子坐什麼?”
文旺無奈地扶了扶額頭:“誰說皇宮是火坑了?你哪裡來的亂七八糟的念頭?蘭草家的大丫頭不也給選進去了?還有潘禿子家的女兒,我怎麼沒見她們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那潘禿子不是還笑呵呵地擺了幾桌酒來慶賀嗎?”
“她們是她們,我的女兒我知道,反正我不放心!”喬翠冷靜下來,也不哭天抹淚了,還是決定到京城裡一探虛實。
文旺道:“也罷,反正咱們文家在京城裡也有分店,要不我帶你去瞧瞧吧,看看雪靜怎麼樣,你也放心,免得老在我耳朵邊哭鬧,真是,越老越成孩子了!”
喬翠道:“誰老呢?不知道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嗎?”
文旺笑道:“是是是,我的娘子哪裡會老呢?也罷,咱們收拾一下,我把這些生意交付給蘭草她們一家,咱們就去京城。”
“這纔對嘛!孩子是咱們的親骨肉,雪靜雖然自小有主意,可是我也怕她沒離開過家門,有些事情怕她看不透,咱們得去提醒她點。”喬翠絮絮叨叨,她若是知道女兒也是一穿越同行,想必就不會如此驚慌了。
很快,喬翠夫妻就踏上了北上的馬車。
因爲覺得水路太慢,文旺特特地安排鋪子裡那輛豪華的馬車改裝了,將裡面鋪上厚厚的錦褥靠背,外面卻是不怎麼惹眼,於是老夫妻就出發了。臨行之前,蘭草也委託喬翠多看顧着自家的大丫頭妲雅一些,喬翠笑道:“放心好了,你家的那個妲雅是個嫺靜的,沒問題,只要她們姐倆都好好的,我就盼着平平安安的,別的也不求。”
一路上儘管馬車舒適,但是京都有兩千裡的路程,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到的,等喬翠他們夫妻到達京都時,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了。文旺看着喬翠本來豐腴的腰身在馬車了顛簸了一個月,都瘦下來了,臉色也憔悴極了,由不得心疼。喬翠卻是喜滋滋地看着京裡的繁華道:“也不錯,這是減肥的好方式呢!誰能想得到呢,贅肉跟了我十來年了,如今說沒就沒了!”
文旺嘆息這個媳婦有些思維異於常人。
京城裡文家的鋪子叫做錦繡莊,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成衣鋪子。店鋪的掌櫃姓洪,是個心思活絡的生意人。見到東家夫妻突然來到,吃了一驚,立馬笑嘻嘻地令人安排下住處,親自掃榻相迎。
文旺對待這些掌櫃們還是有一套的,直截了當告訴他,此次來京城一是爲了給小女兒探探宮裡的路數,二是順便視察一下工作。
洪掌櫃人比猴精,立馬品出了滋味,他倒是聽人說起過,文家的二小姐此次選秀進了宮,自己正想着派人去打點呢,沒想到東家卻來了,看來江湖傳言不虛,文二爺就是一個“女兒控”。洪掌櫃心裡思量完,陪笑道:“二爺放心,咱們鋪子裡的成衣雖不是貢上的,可是因爲款式新穎,面料也高檔,倒是比那幾傢什麼福祥、吉祥的老店受歡迎,尤其是宮裡有品秩的貴人們,尤其喜歡咱們鋪子裡的花色款式,每年每季咱們得做好幾筆宮裡的生意呢,眼看着天冷了,宮裡估計要做冬衣了,二爺從南邊給出的掐牙背心的款式又展樣又大方,還保暖,估計黃公公過幾日就來訂單子了。”
“嗯,也好,到時候,咱們多方打聽,看看雪靜給分到哪裡去了!”文旺思忖。
說也來巧,次日,果然宮裡來人了,是製衣司的黃總管,還跟着一個才總角的小太監。洪掌櫃笑嘻嘻地
端茶遞水的。那個黃太監大約四十餘歲,臉上白白淨淨的,沒有一點髭鬚(旁白:廢話,有髭鬚還叫太監嗎?楓葉擦汗……)
文旺也在店鋪了坐着,那個黃太監還以爲他是普通的主顧,斜睨了文旺一眼,對着洪掌櫃不滿道:“老洪,你怎麼越活越回去了,不知道咱家的規矩嗎?咱家來採買是讓無關人等都回避的!”
洪掌櫃笑嘻嘻地親自捧了茶,才笑道:“總管多有不知,這可不是無關人等,是小人的東家,江南的文二爺。”
“哦?”黃總管抿了一口上好的毛尖茶,這才認真打量了文旺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原來這就是江南揚州的文二爺啊,你們文家的成衣鋪大江南北遍地開花啊!”
文旺灑然一笑,站起身作了一揖道:“多謝黃總管誇獎,文某是個生意人,京城裡這間鋪子的生意多靠總管照拂了!”
文旺見多識廣,對着黃總管不卑不亢,饒是黃太監在宮裡見多了高高在上地皇上太子之類,也不由有些驚訝,臉上閃過了一抹訝色。他簡慢地一擺手:“罷了,咱家是奉了命來採製冬衣的,你即是這家鋪子的東家,咱家少不得要麻煩你了,看能不能打個折扣啥的,讓咱家也賺些跑腿錢。”
文旺一笑道:“這個好說。”向着門口的夥計一招手,夥計呈上了一個托盤,上面用精緻的紅綢子搭着。
文旺指着托盤對黃太監笑道:“區區小物品,不成敬意,請總管笑納!”
黃太監笑眯眯地揭了紅綢,卻是一個茶杯大小的小金佛。金光閃閃的,應是純金打造的。
黃太監笑道:“哎呀!如此大禮咱家可受不起。”雖是嘴裡如此說,眼睛裡卻冒着貪婪的光。
文旺心知肚明,他早就被喬翠補課了,宮裡的太監那玩意兒沒了,沒法追求女色,享受軟玉溫香,所以大多愛財如命,也是因爲當太監的大多是貧苦家的孩子,試想地主家誰會捨得讓兒子自宮一刀進皇宮當太監呢?
文旺笑道:“總管儘管收下,文某知道總管喜歡拜佛,如今請了這座金佛,以佑總管步步高昇。”
黃太監笑得眯着眼睛,連忙道:“如此甚好,咱家就收下了,說着就雙手拿了金佛揣進了袖子裡,洪掌櫃在一旁看了直眨眼,呵,這個黃公公也不嫌沉,純金的呢,死沉死沉的。
文旺見他收下金佛笑道:“文某煩請總管打聽一件事。”
黃太監心不在焉,正覺得袖子突然給墜下去了,想着把金佛藏到哪裡好,聽得文旺如此說,漫不經心道:“文二爺請講!”
文旺道:“小女文雪靜兩個月前參加了海選秀女,被選上了,不知道如今在宮裡那個地方當值?文某和內人着實掛念。”
黃總管道:“哦,你家是揚州的吧,揚州選送的秀女可多了,乾清宮、太子府、落霞閣、鳳梧苑都有呢,我想想……”
旁邊那個小太監笑道:“總管,奴才記得三皇子那邊有個餵馬的女官好似姓文,如今馬坊那邊浮光掠影給喂得胖胖的,三皇子都愁着怎麼給馬減肥呢!”
“哦?咱家也聽得皇后說笑話一般給皇上提起過,也是啊,人家選了秀女都端茶遞水,唱歌跳舞的,偏偏三皇子淘氣,弄了一些奇怪的秀女去劈柴擔水,栽花種樹,這個倒好讓去餵馬了!”黃總管捏起了蘭花指咯咯笑。看得文旺和洪掌櫃都反胃。
隔間的喬翠沒看到黃總管精妙絕倫的蘭花指,卻聽到了關於讓文家秀女餵馬那一節,不由黑了臉,心裡大罵,變態的三皇子,好好地讓自家的女兒去當弼馬溫,該,依着雪靜不聲不響的性子,暗下狠手,給你把馬喂成肥豬已經是好事了,看來雪靜在宮裡還不那麼無聊。起碼找到事業做了。
外面的文旺雖然也膈應這皇家人的變態,只是慶幸自己小女兒沒被那個貴妃之類地捉去受刑,只是喂胖了三皇子的馬罷了。覺得不是大事,不由笑道:“三皇子在皇宮內院也養馬嗎?”因爲皇宮裡養些金絲雀哈巴狗的寵物常見,養馬都在宮外的馬場,不知道怎麼會這樣?難道是小寵物一般大的小馬?
黃太監笑道:“那兩匹馬氏有來歷的,去年犬戎和咱們打仗不是戰敗了嗎?這是犬戎派他的愛子叫做什麼毛絨海拉的
給送來的貢品,一共三匹,那一匹在宮外馬場養着,這兩匹都給了三皇子了,三皇子寶貝着呢,沒想到給你家的女兒喂得太胖了些。”說着不懷好意地一笑。
文旺大驚:“那可如何是好?”
黃太監見恐嚇生效,不由笑道:“瞧給你嚇得,三皇子沒辦法,去找獸醫來,獸醫見兩匹馬只是胖了些,沒什麼不好的,三皇子又去找皇后訴苦,沒想到皇后去看了那兩匹馬,笑得打跌,當時就賞了文家秀女一枝釵頭鳳,那可是從皇后頭上拔下來的,天大的恩典呢!誇你家的女兒福相,餵馬也喂得如此好,如今你的女兒已經換了差事,去給郊外的養馬場當管事去了。那浮光掠影兩匹馬也給帶來過去。你說這是不是福分?”
文旺大喜:“這麼說,如今我的女兒不在宮裡了?”
“是啊,不在主子跟前當差了,專門給主子們養馬呢!”黃太監回答,同時一臉的納悶,人家都圖女兒進宮了巴結上主子,換來富貴,這文家倒好,巴不得女兒出去呢,突然他想到文家如今大富之家,他可是聽說文家本來該待選的是大女兒,可惜大女兒生病了,讓小女兒待選,據那個榮嬤嬤說那個文家秀女參選那天弄了一個奇怪的黃臉妝,奇醜無比,都已經給淘汰掉了,可是三皇子不知怎麼回事又給挑中了,爲此特地請的聖旨。難道文家根本就沒打算讓女兒進宮圖謀富貴?他自十幾歲進宮做太監,也知道中等人家大抵是不喜歡女兒進宮的。只是文家那個女兒他也見過只是中人之姿而已。人家看來往醜裡打扮,安根兒就不想中選吧,誰知遇到了牛心左性的三皇子呢!想到這裡黃太監明白了其中的關節,樂得送人情,“文二爺不須着急,令愛在馬場那邊舒服着呢,每天也不用親自去餵馬,自有奴才們餵養,打掃的,日子和在家裡也沒什麼區別,你若想見見令愛,咱家倒是有幾個弟子在那邊的,悄悄地去看看不打緊。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想必上頭就是知道了也不會大做文章的。”
“如此,謝過總管了!”文旺聽了大喜過望。
等黃總管辦完差事,酒足飯飽領着小跟班回宮的時候,文旺客氣地送別,又往他手裡塞了幾張銀票。這次黃太監沒有假惺惺地推辭,而是自然地收下,捏着公鴨嗓子笑道:“多謝二爺了,您放心,令愛有咱家罩着,沒事!”多年後,黃總管想起這句話就冷汗直冒,幸好只是文國丈聽着,要是那個牛心左性的……他想到這裡打了自己一巴掌,看來自己老眼昏花,認不出真佛啊。
次日,黃總管辦事利索,果然派了一個小太監領着文旺夫妻去了京郊的養馬場。
喬翠見這個地方地勢開闊,倒是一個不錯的所在。小太監帶了腰牌,養馬場的侍衛眼皮也不翻就放行,裡面的雪靜早得了消息,在那裡等着呢。喬翠兩個月不見小女兒,仔細一打量見也沒有多少變化,頓時喜極而泣。
這裡母女相擁而泣。小太監早就識趣得避到一邊去吃茶了。文旺看到菠蘿在一旁侍立着,看到文旺就過來磕頭。
文旺叮囑道:“罷了,這些年你跟着二奶奶也學得差不多了,好好伺候二小姐,等你們放出來,讓二奶奶給你挑一門好親事,咱們文家有的是能幹的年輕掌櫃,只要你忠心護住!”
文旺向來對小丫頭們不假辭色,如此囉囉嗦嗦說了一大通,令小菠蘿長大了嘴巴,不會吧,二爺也是這樣娘娘腔的人?!
看着小菠蘿吃驚的樣子,文旺有些發窘,重咳嗽了一聲:“你們娘倆哭完沒有?也讓女兒還我說兩句話!”
喬翠和雪靜母女聽得此言都破涕爲笑。
雪靜心裡感動,上一世,她孤零零的,沒有親人,唯一的丈夫還背叛了她,這一世,她享受到了父母的寵愛,儘管自己是孤清的性子,父親依舊寵愛她,母親也縱容她,連霸王似的哥哥姐姐也是真心疼她這個小妹,這一世似乎是彌補上一世的親情的虧欠,她一直是看客,當初慫恿姐姐去邊關,其實也是抱着從此出門去,不再去裝嫩的想法,可是離開了這一世的父母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已經依戀上他們了。家人,就是無論你怎麼樣依舊包容你的人,血脈至親也就是這個樣子吧。上一世的傷害漸行漸遠,她,文雪靜該認真過好這一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