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荔枝把飯擺進來,見到玉平一愣。
喬翠笑道:“這是潘小夫人,你把客飯擺到那邊案几上吧,我的飲食她未必吃得慣。”
荔枝點點頭,向着玉平微微施禮,轉身去佈設了。
玉平見客飯也是上好的精細粳米,還有鹹水鴨,香酥雞,燉青魚,還有一道清炒的小菜。不由笑道:“二奶奶不用這麼客氣,奴婢的食量不是很大。”話雖如此說,卻是拿起筷子狼吞虎嚥起來。喬翠還是慢慢用自己的清燉乳鴿,面前擺着一碗熱熱的羊奶,一盅甜甜小米粥,和一盤鮮脆的瓜果。荔枝眼裡卻是有掩飾不住地訝色,她服侍着喬翠吃飯,頻頻看向玉平那餓死鬼的吃相。
喬翠瞪了她一眼,她纔有所收斂。垂下眼去不再看向那邊,但是嘴角卻撇了撇。
這裡喬翠才吃了一半,玉平已經風捲殘雲般,將桌上的東西吃下了大半。旁邊服侍她吃飯的小丫頭已經給她添了第三碗飯了,玉平才道:“我這些夠了,不需要再添了。”那個小丫頭依命退到一邊,朝着荔枝悄悄地吐了吐舌頭。
玉平臉有赧色,對着喬翠笑道:“二奶奶不是外人,我也就實話實說,我自從來到潘家,就不曾吃過一頓像樣的飽飯,像這般的肥雞大鴨子,我過年的時候吃過一回,還是大夫人吃剩下賞給我們幾個姨太太的,不瞞您說,潘府裡那條叫做旺財的惡狗都比我們當姨太太的強幾分,它還每日裡吃骨頭呢!”
“唔。”喬翠吃着飯不想搭理她。
她現在吃了個八成飽,邊往嘴裡塞着雞腿邊道:“這麼好吃的雞腿,我上次還是在林員外家裡吃的,被林夫人大大嘲笑了一通,我纔不管呢!飽死鬼總比餓死鬼強。”
喬翠看着她的食量如此大,不禁驚訝。自己很快就吃完飯,小丫頭過來端過清茶來漱口,此後再上茶,方是吃的茶。
玉平也吃飽了,意猶未盡地看着那些青魚湯。
喬翠一笑命令荔枝撤下去殘席,又給玉平那邊上了一些水果和點心。玉平打着飽嗝,又抓了一些點心放到嘴裡吃完,這才心滿意足。
玉平向着喬翠道:“二奶奶不要笑話,實在是奴婢在潘家每日裡也就吃個半飽,還盡是些冷湯餿飯,吃完飯就換上粗使丫頭的衣服開始做粗活,你瞧瞧我的手。”把自己一雙粗糙的手伸出來。
喬翠這才發現她的雙手粗糙極了,看着臉色還紅潤,手卻似八十歲的老嫗,枯乾粗糙,雖是春末夏初,南地溼潤,卻是乾裂得很。
玉平縮回手笑道:“我每日裡要打水、洗地,要打掃大夫人的房間以及家裡的許多間客房,大夫人分工明確,那個架勢比原來文家的大奶奶還精細呢!”
喬翠道:“大嫂雖是管家精細,卻不曾刻薄過你們飲食穿衣之類。”
玉平嘆息了一聲,道:“是啊!我原來還抱怨大奶奶呢,如今看來在文家當粗使丫鬟也比潘家做姨太太要強,我呀!後悔死了。看着出門的行頭光鮮,其實家裡給姨太太置辦的行頭就這一套,這衣服還是我從文家帶來的呢!那件羽絨服我穿着回來就給大夫人要去了,說南地暖和,穿不着厚衣服,那個月凍得我只打哆嗦,還不知道將來的冬季怎麼過呢!”
喬翠看到玉平的慘狀了惻然,想了想道:“我這邊還有一些丫頭們不穿的衣服,等你走時,悄悄給你挽個包袱吧,一會兒讓荔枝她們也給你裝些點心,帶着,只是你別告訴人,我可不想惹你們家的那個大夫人!”
玉平急忙叩頭:“謝謝二奶奶,我就知道二奶奶最是慈悲的。”
旁邊荔枝看着也可憐她,喬翠示意她扶起玉平,荔枝邊扶她,邊忍不住道:“天下那麼大,你非得在潘家啊,不行就求你家老爺放了你唄!”
玉平忙搖搖手,“我的賣身契攥到大夫人手裡,我家老爺最是懼內,當初他發家卻是依仗了大夫人的孃家,如今大夫人孃家還是揚州太守的什麼親戚呢!我家老爺可不敢惹大夫人!”
喬翠看看她的樣子,覺得她咎由自取,當初她在倚翠樓裡其實已經賺夠了贖身銀子,卻一個勁地想攀高枝,從良了,跟了文興,又不肯安分守己地過日子,最終導致如此悲催的結局,也是必然吧。
前面潘禿子也吃完了飯,文旺送客,前面的小丫頭來招呼玉平,荔枝早就把包袱和點心給她放到了車上,玉平千恩萬謝,跟着潘禿子走了。
喬翠看着他們出去感嘆了一回,文旺笑道:“這個潘禿子可真是精明”,他笑着拿出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遞給了喬翠。
“哪來的?”喬翠接過來問道。
“潘禿子送的,我堅辭不受,他道今天送的禮有些寒磣,那花雕酒還是摻了水的,他有些過意不去,所以遞上了銀票。”文旺哈哈大笑。
“啊!花雕還摻水?”喬翠驚訝。
“是啊!我聽得他這麼說還不信,令來福拍開一罈果然是摻水的花雕酒,可惜了!所以我們喝的是咱們府藏的杏花白。”文旺笑道。
“他怎麼知道是摻水了
?”喬翠好奇,隔着封泥,能猜到也是高人。
“他說自己從紹興買回來兩壇,上次送給了揚州知府一罈,這一罈搬來時,發現自家庫房裡還有一罈,就知道是他家那個勤儉的夫人一罈變兩壇了,臨時又沒有好禮物要買,只好帶來庫房裡的廉價東西充數,他心裡恨得不行,只是無奈,不得不用銀票挽回面子。”文旺大笑,“這個婦道人家啊,一味知道省儉是不行的,來源節流嗎,不開源光節流有什麼用?日子不越過越緊巴?”
“怎麼了,你覺得咱們的日子緊巴?”喬翠笑吟吟地問。
“哪裡!我的娘子最會理家,既不吝嗇也不浪費,正是理家的好娘子,你今天上來的客飯很受潘禿子的稱讚呢,他就苦惱自家裡白白有那麼多銀錢,天天過得如貧民一般,他請客都不好意思往家領,只是在酒樓上罷了,回數多了,他家夫人還罵他浪費呢!這個做生意,應酬往來不是常事嗎?唉!愚鈍的婦人!”文旺嘆道。
“也別罵人家娘子愚鈍,這個潘禿子也不是好鳥,把好好地人買回去,過得如小鬼一般,據玉平說原來那個倚翠樓的叫什麼梅給折磨不過,上吊死了,我看玉平也快了!”喬翠道,“也就是你們這些臭男人,吃着碗裡看着鍋裡的,真買回家就是平常了,死活也不管。”
“我可不是臭男人!”文旺攬着喬翠笑道,“何況我也不去流連什麼秦樓楚館,你看我多乖,多潔身自好啊!”說着湊到喬翠面前嬉皮笑臉。
“去去去!滿身酒臭味!快去洗澡!”喬翠躲了過去笑罵。
早有小廝去浴室佈置好。
文旺已經有了幾分酒意,看着喬翠乜斜着眼道:“要不我們一起洗吧,鴛鴦浴!”
“去你的!”喬翠捶了他一下,丫頭們早就知趣退出去了。
文旺接住了喬翠的拳頭,撒嬌賣癡:“好娘子,我問過沈郎中了,三個月後就沒事了,你如今都四個多月了,啊!救救相公!”說着就鹹豬手就往喬翠身上招呼。
喬翠拍了下去:“胡說八道,你要是不想要女兒就逞強!”
文旺垮下臉來,蹲下身子去聽了聽喬翠腹中的動靜,笑道:“閨女兒,快快長,快出生,老爹爹可是做了好幾個月的和尚了!”
“去!”喬翠忍不住撲哧一笑,“有這樣教孩子的嗎!該打!色中惡鬼!”
文旺嘻嘻傻笑。到底是喬翠拗不過他的廝纏,和他一起洗了鴛鴦浴,至於其中有沒有少兒不宜的事情,就難揣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