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一轉眼胡四已經在關外服刑十五年了。明天就是他要被釋放的日子了,胡四有些渺茫,不知道自己將來的日子會是怎麼樣子的。春惠聽說被沉塘了,這是大哥前年來看他時帶來的消息,大哥沒有帶於紅梅來,他也沒問,誰知道那個蛇蠍的女人如今去了哪裡?大哥如今在靠近山海關的一個小農莊裡養馬,那個殺豬的手藝卻是再也擱置不提了。邊關的外族犬戎如今蠢蠢欲動,春季大旱,關外犬戎的草場都枯死了大半,那些牧民的牛羊無草可吃,牧民的日子就艱難了,遊牧民族隨着水草遷徙也是慣例,可惜整個草原都沒有片雲致雨,他們能怎麼辦?何況犬戎的貴族可沒有什麼興致去引水造田,他們習慣了搶掠,於是組織了一些破衣爛衫牧民組成了劫掠隊,來騷擾邊關。幸好駐守關防的是秦老將軍,他身經百戰,堅守着邊關,指揮戍守的將士狠狠打擊了一番纔將戰事告一段落。
邊關初燃烽火,讓歌舞昇平的中原震懾了一下子,此時,老皇帝早就褪去了早先的朝氣,沉溺於左擁右抱中,再後來聽得說戰火熄滅,不由鬆了一口氣,繼續他的昏庸的酒色生活。當朝老皇上的嬪妃衆多,子嗣卻是少得很,皇子共三人,長子黃疏朗是正宮娘娘陳皇后嫡出,早被立爲太子,今年是二十歲,正是弱冠之年,次子黃疏毓是犬戎敬獻的美女伊蘭達貴人所出,今年十七歲,三子黃疏泰是正宮嫡出,今年十五歲。因爲太子弱冠,而太子妃未立,所以老皇上下了聖旨補充秀女海選入宮,另外招募太監宮女來伺候未來的這些小主們。
當聖旨來到邊關時,秦老將軍對着聖旨大罵:“混賬玩意兒,爲兒子選媳婦,還是給自己選小老婆?”副將們都面面相覷,不敢接話茬,也就是秦老將軍勞苦功高,並且和當今的聖上爲八拜之交,才如此破口大罵,換了別人早就被砍頭了。
小秦將軍這時候掀簾子進來笑道:“父親又在罵誰呢?”
老秦罵道:“那個昏君啊!”
小秦呵呵一笑,“也就是聖上不與你計較罷了,你們是多年的把兄弟。否則你怎麼二十年一直戍守在這裡給聖上看守着北大門呢?”轉而凌厲地看向諸位副將,口裡卻笑着,“諸位哥哥說是不是?”
副將們接到凌厲的眼神一哆嗦,這才忙附和笑道:“是啊,老將軍也就是說笑了,末將等不敢外傳!”
小秦那狹長的眼睛這才閃出喜悅來,笑道:
“也罷,我瞧瞧聖旨是怎麼回事,惹得老爺子動怒。”說着取了聖旨過來,展開一看,不由樂了,“那黃鼠狼又要選妃了,我記得五六年前選過一次,他的兒子們都要滿地跑了吧。怎麼還想着娶媳婦?”
老秦笑道:“可不是嘛?穹兒,你和他同歲,至今也沒娶上媳婦,怎麼他們爺倆這樣,這不是旱澇不均,惹得天怒人怨嗎?“
衆人哈哈大笑。
雖然罵聖旨昏庸,卻不能不張貼,因此秦穹就吩咐軍士將聖旨抄寫了幾分製作成佈告,貼到了集市的顯眼處。
集市上正是熱鬧的時候,秋末,農家地裡有了收成就開始置辦些新的物件了,或者給老婆買個頭飾,或者給兒女扯上幾尺粗布做衣裳,農家的日子雖然緊巴巴的,可喜的是今年入夏以來頗爲風調雨順,所以秋季收成也不錯。來來往往的人都喜氣洋洋,唯有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漫無目的東張西望,他,就是胡四,已經被放出了十多天了。他開始時高興,誰知自己出了服刑的大營門竟然是先嚐到了餓肚子的滋味,想去找哥哥,卻是聽說哥哥跟着犬戎的匪軍走了,據說犬戎的首領喜歡他殺豬的手藝,去胡人那裡殺牛羊去了。他就飢一頓飽一頓地在集市上閒逛,他又沒什麼手藝,力氣也沒有,人家搬運東西的也不要他,想着回大營服刑雖苦,卻是三餐皆有,他不由懷念起來,跑回大營去想着進去再混些飯吃,把守大營的兵卒卻給他了一鞭子:“胡鬧什麼,牢飯也是誰想吃就吃的?”他只得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今天看着趕集的人熙熙攘攘的,人家有家有口總比他這個孤鬼強,他不由懷念起了春惠和那個孩子,可憐的嬰兒,沒見過父親就給沉塘了,文家好狠哪!他眼裡泛出了惡毒。
看到前面有許多人圍着佈告看。他也蹭了過去。他很久都沒有洗澡了。散發着一種臭味,前面的人聞到異味,回頭看了他一眼,捂着鼻子走開了。於是他走到了佈告前,仔細審視着佈告上的字眼,他心裡有了計較:也罷,如今身體不好,年紀也一大把,要不問問招募的人,宮裡要他這樣的太監嗎?
負責招募的是一個老兵,胡四蹭了過去,低聲下氣地問:“這位軍爺,宮裡也要小人這樣的不曾?”
老兵正百無聊賴地用草杆掏着耳朵,見有人問詢,斜睨了胡四一眼,掩鼻道:“從哪兒來的花子?這麼臭?你要是進了宮,不得把那些後宮嬪妃都給薰死
了?”
旁邊幾個人鬨笑起來。
其中一個老漢道:“咱們家的子弟能娶上媳婦就不錯了,還是當皇上好,能娶得起那麼多媳婦。”
另一個道:“我沒閨女,就是有爺不送到那個見不得人的去處裡去,好好地在附近找個後生嫁了,以後還能見着,要是入了宮,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回來呢!”
邊地的人粗獷,也沒有那麼多的尊君重道的意識,所以都嘻嘻哈哈,拿着那聖旨上的選秀女互相嘲戲。老兵聽了一會兒也扯開了嗓門:“咱們老秦將軍讓貼出的佈告,你們哪家想送女兒當娘娘的,哪家兒子多養不起了,可以當個太監,都過來報名啊!”
前半句大家還有興致,後半句換來了一片啐聲,紛紛罵道:“好好的男人不當,做什麼太監?斷子絕孫了,以後死了都入不了祖墳。”說着大家一鬨而散。
老兵笑嘻嘻地看着衆人走散,自己也打算回去交差。一轉身,看到胡四還在,就皺眉道:“走走走,爺爺今兒還沒發餉呢,等明兒個有了錢再賞你!”
胡四陪笑道:“軍爺,小人想入宮當太監。”
“啊?”老兵一愣,勸道:“那可是把咱男人的玩意‘咔’的一下給咔嚓了,才能入宮呢,你有手有腳,實在不濟來大營守個城牆也好,怎麼想當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行當?”
胡四臉上浮出了尷尬,他咬咬牙道:“不瞞軍爺,小的早就被‘咔嚓’了,所以也算不得男人了。”
“哦,原來這樣!”老兵恍然大悟,看看胡四衣衫襤褸也着實可憐,道:“也罷,我送比個人情吧,我要是一個也招不起來,大帥面上也不好看,算了,也該着你走運,報上名吧,叫什麼?”
“胡四”胡四答道。
“大名呢?”老兵擎着毛筆沒落筆。
“沒大名,小的自小母親死了,跟着父兄逃荒路上,父親也死了,所以沒人給小的取大名。”胡四謹慎答道,他繞過了自己作奸犯科的事情。
“那怎麼寫?張三李四的,總不能落筆吧。”老兵撂下了筆。
胡四驀地想到了爲他沉塘的春惠,心裡一動,脫口而出,“就叫胡春惠吧。”
“胡春惠?女裡女氣的名字,也罷,反正你如今也不男不女的。”於是老兵在招募名單上寫下“胡春惠”的名字,然後收拾東西,領着胡四回到了大營向上司交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