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龍潭鄉有史以來最風光的時刻。
八臺綠色大卡車威風凜凜地排在了電風扇廠門口,曾玉球帶着人將電風扇小心翼翼地往車上擡。
“站開點,看你們幹事,慢慢悠悠的,跟些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差不多。”郭秀秀大着嗓門喊道,她兩隻手抱着三個大紙箱子,毫不費力地朝前走。
周志達指着她兩隻腳說:“郭大膀子,箱子把你整個人都擋住了。不曉得情況的,還以爲箱子長腳,會走了呢!”
“呸,你才長腳……不對,你纔是個紙箱子。”郭秀秀把三臺電風扇穩穩當當地放在了卡車上,轉身又進了倉庫。
這樣的女人,圓腰大屁股,不光能幹活,還會生養,多好啊!曹格里望望她的背影,再看看扛一個紙箱直喘氣的莫寶珍,“你說你啊,平時吃得最多,個子小,力氣小,幹起活來連郭秀秀一半都比不上。”
被他一頓嫌棄,莫寶珍頭一耷,又矮了半截。看得曹格里直嘆氣,恨不得把莫寶珍給塞回她老孃肚子裡,重生一回。
如今的莫寶珍,已經算得上是脫胎換骨了。陸晴川幫她說起話來,“老曹,要是莫寶珍真有郭秀秀那麼大勁,你覺得你經打不?”
曹格里頓時吃癟了,眼睛眨巴眨巴地,說不出話來。
見他灰溜溜的樣子,莫寶珍噗地笑出聲來。曹格里橫了她一眼,嚇得她往陸晴川背後一躲,“咦,川川,你這件衣服真好看!”
陸晴川從裡到外,全換上了李遠征寄過來的新衣服、新皮鞋,她甜滋滋地說:“是遠征哥哥從古省寄給我的。這棉襖不光款式好,還很熱和。要是你喜歡,我帶件給你。”
莫寶珍眼巴巴地瞅着曹格里,又不敢開口。
曹格里鄙夷地斜了她兩眼,“川川是什麼身材?你是什麼身材?棉襖要掛你身上,保準跟穿牀鋪蓋差不多。還不如我直接找牀舊棉絮,中間扯個洞,你卡頸項上的強。”
一聽沒戲,莫寶珍勾着頭往倉庫走。只聽得背後說道:“川川,你給帶件小點的,莫讓她穿着掃地。”
聽到這裡,莫寶珍陡然轉過身來,興奮得臉都紅了,“老曹,就曉得你對我好。”
曹格里不屑地看着她,“還不快點搬?棉衣還要不要?”
“要要要,我這就去!”話未落音,莫寶珍已經邁着她的小短腿跑去了好幾米。
“一對活寶。”周保生看得直搖頭,“小陸啊,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二人進了公安部門,把證明交給了一位戴平頂帽的女同志。
因爲周煌輝提前打過招呼,女同志看完證明後,叫來另一位同志,“小鄭啊,他們是來保釋馬南湘的,手續已經辦完的了,你把人帶出來。”
在裡頭呆了三個月,馬南湘原本白兮兮的臉更是白得像抹了石灰水。她做夢都盼着那邊的人來救她,可惜,每次美夢醒來,還是在這個鬼地方。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她以爲她會被關一輩子,只有死了才走得出去。於是,開始恨起很多人來。最恨的是陸晴川,要不是這個賤人,她早就嫁給陸晴朗了,還插個鬼的隊?
接着,她恨起了周保生、周麥生,不是他們護着陸晴川,她也不會每次過招都輸。
然後,她又想起了林大軍。不是他整出什麼發情草,他們會在河泊裡整出事來?日子好點,那狗東西就想着離婚;日子差了,就死抱住她不放。最令她氣不打一處來的,還是他看蠢婆娘的眼神,明明就是愛!
他孃的,去他孃的!
馬南湘的恨意愈來愈濃,恨的人越來越多。見到周保生跟陸晴川的那一刻,要不是兩個公安拉着,她非得衝上前去,咬破陸晴川那賤人的喉管不可!
“馬南湘,你已經被保釋了,在這裡籤個字,按個手印,就可以走了。”公安同志指着《保釋書》上的某處說道。
保釋?馬南湘不可思議地盯着眼前的人,慢慢地把那份恨意隱藏起來。
憑陸晴川對她的瞭解,就算不與她相見,便能猜得出此刻她的想法來。這個女人,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若不是還有點用處,早就讓她死一百回了,還哪會留着她性命?
“湘湘,”陸晴川笑得虛情假意,“你受苦了!”
演戲是馬南湘的強項,她自然當仁不讓,眼淚從臉上一滑就下來了,“川川,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怎麼會呢?秦大哥還在南省等着你呢!”如果是前世,只要馬南湘一句可憐話,陸晴川馬上就心軟。如今,卻只是冷靜地配合着她的表演。
秦方!馬南湘默唸着這個剛纔她恨過的名字,原來救她一命的,是秦方!“秦方哥,他來了吧?在哪裡?”
“他沒來,但秦大哥讓我帶你去南省。”陸晴川保持着微笑,虛情假意的笑,笑得好特麼累啊!
馬南湘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雖說在裡頭也沒怎麼爲難她,但畢竟是人生污點啊,這年頭,讓旁人曉得她進去過了,還談什麼前程?“那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裝好貨就走。”
三人回到廠子,貨裝得差不多了。
林小梅拿着出貨單子過來找陸晴川簽名,見到馬南湘時,吃了一驚,毫不客氣地問道:“周支書,晴川姐,怎麼把這個殺人犯給放出來了?”
當初,讓她給他們背上貪食堂公款的黑鍋,進去呆了那麼久,她就把這筆賬好好的記下了。好不容易等到馬南湘也進去了,每天做夢都要笑醒,報應,這就是報應!
但她犯了這麼大的事,怎麼說放出來就放出來了呢?
馬南湘長眼一眯,“林小梅,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殺人了?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呵,全落煙坪的人都曉得,你養蜈蚣害錢校長,我怎麼亂說了?像你這種黑心黑肝的賤貨,就該賞顆花生米。”林小梅如今一個月掙十七塊塊,廠子裡也有地方住,根本不用再靠林家,所以毫無顧忌。
話一落音,臉上“啪”地捱了一巴掌。
林小梅捧着臉,對上馬南湘那張洋洋得意的臉時,終於徹底爆發了,“小娼/婦,你硬要逼我說些好聽的出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