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種匠被他一腳踹翻在地後,林家壽似乎還不肯善罷甘休,又衝上前去。
周保生喝住了他,“家壽,你好幾十歲的人了,跟個伢子動什麼手?我就問你一句,爲什麼跟餘家退婚?”
林家壽脖子一梗,斜眼瞪着配種匠,“餘楠木他爹說得好好的,娶我們家小丫總共給我們220塊錢,結婚之前給100,三天回門給120,可到現在爲止,我才收到他們交120塊。爲什麼不能悔婚?”
“慢着慢着,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
面對周保生的追問,林家壽猶豫了一陣,“今年三月,其實也算不得結婚,他們都還不夠年齡拿結婚證。”
聽了他的話,陸晴川心裡呵呵噠了。220塊在落煙坪這個窮山旮旮裡算一筆鉅款了,可林家壽悄無聲息的把女兒賣出去,然後再偷偷摸摸領回來,都什麼樣的父母啊?
仔細一想,前世林小丫也外出過小半年,林家壽說是去了外婆家住了,當時誰也沒在意,原來是這麼個內幕!陸晴川不由得多掃了林家壽兩眼,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心裡頭的小九九還不少呢!往後得多留意着他纔是。
家長裡短的問題令周保生很頭痛,無論如何,先幫小陸開脫是關鍵,“楠木啊,聽到了吧?你和小丫的事連我都不曉得,小陸怎麼指使跟你退婚?”
但配種匠對陸晴川仍心存芥蒂,“就算這事與她無關,但我爹的事她脫不了干係。如果我爹還是生產隊長,林家壽就不敢強行悔婚。”
咳咳,好強大的邏輯!陸晴川忍不住問道,“那你怎麼不想想,要不是你爹三番五次的打落煙坪的主意,我們能把他送進公社嗎?公社又會判他勞改嗎?”
“好,我爹的事先放一邊不說,那我跟林小丫的事怎麼處理?”
這是餘、林兩家的私人恩怨,作爲一個外來知青,陸晴川不好參與,便讓周保生處理。
“小余,你想怎麼處理呢?”周保生爲人處世相當精明,自然不會一開口便把自己往死角上逼,而是讓旁人先提條件。
配種匠清楚,因爲他老子的事,往後想找個女人恐怕沒那麼容易,不如跟林小丫湊合着得了,“我想領我媳婦回去。”
“領回去可以,但你先把欠下的錢一分不少的給我。”林家壽本來想瞞天過海,以後再給女兒找個冤大頭,可眼下紙包不住火了,再不鬆口,小丫恐怕連50塊錢都賣不到。
“我先把人領回去,等以後湊夠了錢再給你。”
林家壽火大了,“以後?你們餘家還有以後嗎?”
“那行,人我不領,你把100塊錢退給我。”配種匠倔強的說。
這對林家壽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你想白睡我們家小丫?做夢!”
“林家壽,說什麼呢?”周保生髮起火來隊裡沒幾個人不怕他的,當然,這也可以看成是一種敬重,畢竟他時時刻刻以大局爲重。
正如現在,聽到林家壽這樣說自家女伢子,他都已經感覺過分了,他不希望因爲這件事而影響了小丫的一生。
“小余,100塊錢我可以給,但有個條件,從走出落煙坪後,你就把小丫的事爛在心裡。做得到嗎?”
陸晴川算是聽出來了,爲了守護林小丫的名譽,周保生對配種匠不但既往不咎,還要白搭100塊錢,這樣大公無私的人,的確值得所有的隊民們尊敬。
他開出的條件是配種匠沒有意料到的,所以忙不迭的答應了。
“大軍,從賬上支100塊錢給他。”周保生的語氣不容置疑,彷彿是爲了保護他自己的伢子一般。
今年賣糧食後,隊裡留了三百多塊週轉資金,這段時間買東西用去了一部分,但100塊錢還是拿得出來的。
林大軍夾着一疊紙幣反反覆覆數了好幾次,連同一個簿子遞過來。
周保生在簿子簽了名,將錢伸到了配種匠面前,“記住你說的話。如果敢反悔,莫怪我不客氣。”
“我曉得。”配種匠接過錢,突然挑頭對林家壽說了句“對小丫好點”,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周保生揮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鄉親們,小丫是咱落煙坪的伢子,相信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發生這種事。我希望在場的各位都跟我一樣,把事情爛到肚子裡。大家說要不要得?”
“要得。”衆人齊刷刷的答道。
遣散了隊民,周保生照樣流下了陸晴川,要不是她發現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麥生,這回是你的失職啊!”周保生習慣公事公辦,當着全隊幹部和陸晴川的面,對周麥生進行了嚴厲的批評。
“都怪我大意了,沒打聽清楚,就把人給領回來了。”周麥生很配合,做了深刻的自我檢討,然後對陸晴川鞠了一躬,“小陸,謝謝你。”
陸晴川連忙扶住他,“周隊長,我也沒幫上什麼忙,你太客氣了。”
“說實話,我們確實應該得感謝小陸。”周保生只是點到爲止,因爲他相信,聰明的陸晴川一定能猜到他沒說出來的話。要是沒有她的提醒,他也不會派周天他們日夜巡邏,從而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問題。
陸晴川一如既往的謙和,“這都是各位領導和周天哥,以及姚大爺他們的功勞,我只是湊巧喊了一聲。”
周保生笑看着她,這個女伢子都是他們落煙坪的福星,每次都能幫助他們度過劫難,有她在這裡,落煙坪會越來越美好的。
就在這時,一束金燦燦的陽光從雲層裡鑽了出來,照在溼漉漉的大地上。
“太陽出來了!”陸晴川揚起小臉驚喜的喊道。
“是啊,終於見到太陽了!”
“出太陽了!”
“出太陽了!!”
頓時,喜悅的聲音響徹了落煙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