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房裡,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陸晴川和林小丫不約而同的望着王姣娥,等待着她說出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小丫,雖然信和紅星是我送到小陸那裡的,但我真的不是你親媽,林家壽也不是你親爹。”
王姣娥的話剛落音,林小丫便不能接受了,“你們不就是嫌我是個賠錢貨?哪裡用得着那麼多借口?”
見她情緒激動,陸晴川輕輕擁住她的雙肩,“你別急,先聽姣娥嬸子把話說完。”
“好吧!既然這個秘密守不住了,那就不妨告訴你吧!”王姣娥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其實你的媽媽叫王姣蘭,是我的親妹妹。從小跟林家壽定了娃娃親,她長得很好看,你跟她就像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母親的相貌不是林小丫最迫切想了解的東西,“我媽現在人在哪裡?”
王姣娥彷彿沒聽到她的問話,繼續說道:“林家壽很喜歡你媽,可你媽卻喜歡上了另一個人,非得退婚。人家不肯,最後好說歹說,逼着我嫁了過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陸晴川彷彿聽到了無聲的嘆息,無奈、愁苦。這興許就是她一輩子選擇沉默寡言的原因吧!
“再後來,你媽未婚先育,生你的時候難產死了。我抱着餓得呱呱直叫的你毫無法使,只好送去周麥生家。以爲何春香會分口奶給你吃,沒想到他們卻狠心地公開讓人領養你。那年頭哪個不是餓得雙腳打顫?誰願意家裡多張嘴?我又想辦法把你領回來。你越長越像姣蘭,林家壽自然越來越不喜歡你。”
原來是這樣!冷冰冰的液體爬了林小丫一臉,“你帶我去祭拜的那個二姨,就是我的親媽?”
“對。”王姣娥用衣袖揩了揩眼角。
“那我爹呢?他就那麼眼睜睜的看着我媽死掉?看着我像只野貓野狗一樣,被扔到這裡,被拋到那裡?”
林小丫越說越傷心,哭得稀裡糊塗。
“小丫,你莫怨你爹,他也死了。要怨就怨你自己命吧!”王姣娥摟着林小丫,眼淚一滴滴落進她的發間,“這些年,我很想好好保護你,可林家壽已經猜到了你是姣蘭的女兒,怎麼會對你善罷甘休?我也是沒辦法。”
“那我去我爹墳前磕個頭總可以吧?”林小丫昂起頭懇求道,但被她姨媽拒絕了,“我也不曉得他的墳在哪裡。”
“我曉得,小丫,我帶你去。”陸琴川早看出來王姣娥有難言之隱,從頭到尾她一直在儘量迴避談論林小丫的父親。
林小丫半信半疑,“你怎麼曉得的?”
“跟我來吧!”陸晴川說完,率先走了。王姣蘭低頭思忖了一番,反正如今小丫嫁人了,不必再仰仗林家壽,況且紙包不住火,讓她曉得也無妨。
她一揮手,“去吧!”
陸晴川領着林小丫站在了那幾間長滿青苔的石頭房子前,冬香婆婆孑然的坐在院子裡,口裡唸唸有詞。不過,她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聽到腳步聲頓在自己身旁,東香婆婆緩緩站起身來,側頭望向某處,“來的哪個?”
“東香婆婆,我是川川。”陸晴川生怕嚇了她,軟軟糯糯的答道。
“是川川啊!”老人家笑得滿臉菊花開,她喜歡這個女伢子,手也像往常一樣,不由自主的摸向她的臉頰。
這一摸,她卻愣住了,“你不是川川?”
儘管林小鳳不明白陸晴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當這雙粗糙的枯手觸碰到她的肌膚時,骨子裡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意,那是一種血脈相連的暖,冥冥中註定的暖。
“我是小丫。”
“小丫?”東香婆婆對她沒有什麼印象,畢竟她們從未接觸過。但來者是客,她熱情的招呼着,“你們等着,我去搬椅子。”
陸晴川喊住了她,“東香婆婆,小丫是你的孫女,是週二伯的女兒。”
“什麼?!”東香婆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二當年在朝鮮戰死後,王姣蘭那個婆娘不是立馬就找了個男人遠走他鄉了嗎?怎麼林家壽撿的小女兒變成了她家二小子的女兒了?
陸晴川把前因後果細細跟她講了一遍,並將那顆紅五星放到冬香婆婆掌心裡,“姣蘭嬸子這麼做也是爲你着想,你眼睛看不見,怎麼帶得了好孩子?再說林家壽那個人你也清楚,萬一讓他曉得小丫是姣蘭伯孃和週二伯的女兒,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兩行濁淚從冬香婆婆深陷的眼窩裡爬出來,她緊握着林小丫的一雙手,祖孫二人淚眼相對。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住在同一個生產隊,卻對面不識,想想是何等的揪心!
“丫兒啊,都是奶奶沒用,讓你這些年吃夠了苦頭。”
“奶奶,千萬莫這麼說,是我沒有盡到照顧你的義務。”
祖孫兩人抱頭痛哭。
陸晴川擔心冬香婆婆的身體,強行將她們分開,“親人相認是天大的喜事,你們再哭下去,旁人還以爲我欺負你們呢!”
冬香婆婆破涕爲笑,摸索着點了一下陸晴川的額頭,“你這個小機靈鬼,婆婆欠了你一個大人情。”
“是呀,川川,要不是你,我怎麼找得到自己的家?”林小丫小心地幫冬香婆婆揩拭臉上的淚。
陸晴川低調的笑道:“這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小丫是英雄的女兒,當然要認祖歸宗。”
她說的是心裡話,英雄兒女,浩氣長存,老天爺開眼,給一門忠烈留了後人,真好!
冬香婆婆聽到“認祖歸宗”,馬上說道:“既然小丫回來了,認祖歸宗是必須的。當年我給你大伯、你爹做了衣冠冢,這就帶你去磕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