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公主墓初盜
連年災荒,旱災接着水澇折騰得古崑崙山餓殍蔽地哀鴻遍野,加之野獸餓極而猖獗,成千上萬的饑民舉家外逃,那場景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慘不忍睹。
這年初秋,又一次遭遇了水澇的衆山民攜家帶口去往內地尋求生路。而就在這時,恰恰有個人騎着一頭毛驢逆盲流隊伍而行,有識得他的人有氣沒力地跟他打着招呼,紛紛喊他亡老闆,說山裡人餓得連樹皮都當糧吃了,你還打算收啥山貨不成。
亡老闆只是笑笑未應,一雙眼在人羣中來回睃着,似在尋找着某人。這亡老闆四十出頭,養得肥頭大耳,一雙細眯了的眼睛賊亮賊亮地放着獵隼般的光。
傍晚時分,亡老闆來到了公主山腳下,摸進了一姓大莊園外圍一戶人家的屋裡。屋角的一張牀板上躺着位半百老人,亡老闆摸到他跟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尚有口餘氣,便從身上掏出一小塊玉米餅喂進老人的嘴裡。
奇蹟就這樣發生了,老人幾乎是本能地吞嚥進玉米餅,緊閉的雙眼驀然一下睜開了,輪上幾圈認出了亡老闆,臉上露出了些微笑容,頗有些吃力地說::“亡老闆,謝謝你了,這會兒了你還進山裡淘貨啊。”
亡老闆說:“這會兒不正淘嗎?你還存有些底子吧?”
老人說:“哪還有哇,去年不都跟你換糧了嗎?你這趟可能要白跑了,該逃的都逃了,剩下的都是逃不動的了。”
亡老闆頗失望地返身欲走,想想問了聲:“一乘也不在家了?”
老人說了聲幸許吧,見他要走,向他討塊玉米餅。亡老闆摸出一塊,掰下一半放進他的手裡,老人立刻寶貝似地緊貼在胸口上。
亡老闆出門於暮色中辯了辯方向,向一姓祠堂摸去,一路頗鬼鬼祟祟,生怕被人發現了似的。待他靠近祠堂,夜色已經降臨了,整個大莊園方圓好幾裡地,他還楞沒碰見過幾個人。
祠堂內似有燈火,隱隱有人在說話,聲音還挺洪亮的。亡老闆摸索着從門邊溜進祠堂,中央地塊上的丈高油燈下,影影淖淖立着個與他般大年齡的男子,他認得他,是當家族長一韋,他的四周圍聚了三五十個年齡不等的男人。
一韋猛抽了幾口水煙,然後掃視了大家一眼說:“大家要逃,我攔不住,作爲一族之長,我有愧於你們。但你們得想想,待來年大夥兒都回來了,地仍荒着,不又得往外逃?循環反覆,哪年纔是個頭哇。就按我剛纔說的,外出討米是沒辦法的事,我攔不下,但每家每戶得給我留個壯勞力,我帶領着他們就是吃土吃泥也要把地拾掇好,等大夥兒回來有飯吃。這事長老會已經通過了,你們就照着辦吧。都散了,明天晌午把名兒給我報過來。”
見衆人待散,亡老闆忙忙地躲進一旁廂房裡,睜大了眼望着從面前走過的每一個人,當看見有個斜眼壯漢打面前走過時,他忍住了喚住他的嗓門。
待人走盡了,亡老闆出門左右望了望,踮着腳閃着身摸近一幢屋子,門沒關,他擡腳往裡趟去,未料與人撞了個滿懷,把那人撞了個屁股墩地,罵了聲,哪個沒長眼的。
亡老闆趕緊進去把那人攙了起來,那人斜眼一瞧是他,氣不打一處來地說:“我說亡老闆,我身上連二兩油都榨不出來了,你怎麼還跑來呀。”
亡老闆問:“一乘啊,你這是要上哪呀?”
一乘嘆了口氣道:“上哪,找吃的唄。”
亡老闆道:“這會兒除了吃人,你還能找啥吃的?來,我這兒有點玉米餅,你先吃了壓個餓氣,咱倆再說話。”
一乘接過他遞的半塊玉米餅,餓狼般三兩口咽肚裡了,哽得氣接不上來,舀瓢涼水壓了壓,抹一嘴水開口道:“你黑燈瞎火地摸了來,一定又想搞啥鬼名堂來着,可現在連鬼都餓跑了,你還鬧啥呀鬧。”
亡老闆給他遞上水菸袋,呵呵一笑道:“我今兒啥都不鬧,專爲老弟你鬧環境來了。”
一乘聽了一愣,繼而隨他哈哈笑道:“就憑你這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幫我鬧環境?哄鬼都不相信,我還能有啥能讓你如此幫襯的?”
亡老闆道:“膽,你有嗎?”
一乘道:“我現在窮得就只剩膽了,但有用嗎?”
拍拍他的肩膀,亡老闆道:“有膽就好辦,有膽就有錢,就有財喜上門。可我得問你,你到底有多大的膽?”
哈哈一笑,一乘道:“都到餓死人的份上了,我的膽能裝得下這天,你信嗎?”
亡老闆道:“我信,所以我找你來了。”
一乘不無懷疑道:“可我想不出都這時候了,你借我的膽還有啥用?沒處使哇。”
一把將他拉到門邊,亡老闆指向公主山主峰道:“我只要你的膽能包下那塊地方。”
一乘渾身一個震顫。亡老闆忙扶了他一把讓他立穩了,激將道:“怎麼,膽一下沒了?我記得你對我說過,你跟一韋一家永生勢不兩立。現在爲了尋條活路,也爲了世仇,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了!”
一乘苦思良久,道:“盜掘祖墳,那可是喪盡天良絕子絕孫永世不得翻身的滔天大罪,你今番是想絕了我一乘的後來着?”
亡老闆見他並未如預期的動怒,便道:“那是你一乘的祖墳嗎?你真正的祖宗一強,被一韋的祖宗送進獸嘴裡死無全屍無葬身之地,你現在倒認了他的祖宗?你呀真是個認仇家作祖宗,人家還讓不讓你認還是個問題呢!更何況,眼下饑荒難度,你的命和你兒子的命還不知保不保得住,想那甚的後來着,先顧了眼前再說。”
一乘的眼珠子在黑暗中閃着賊光,一腔心思顯然被亡老闆給激活泛了。這一乘是一強的十三代孫,本非好鳥,從小到大專意那偷雞摸狗勾當,又與一麟的十四代孫當今一姓族長一韋有着世代家仇,左思右想之後,種種因素促使他決計鋌而走險。
選定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一乘糾結了二三四姓中二垓、三槐、四芾三個盜墓高手,乘夜向公主山進發。兩天後,他們到達主峰下,崖壁上公主墓赫然撞入眼簾。
當年鳳兒公主歿後,當朝皇帝遵照太姑祖母遺願將其與丈夫一麟合葬於麒麟洞內,建造規格雖然簡陋,但利用其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仍構築得堅如磐石般,雞鳴狗盜之輩休得輕易入內。
然亡老闆有備而來,蒐羅盡天下盜墓一應設施輔料,短短數天,竟將一盜洞直探墓穹頂端,敷設下炸藥,轟然一聲爆響,墓穹坍陷。
一乘、二垓、三槐、四芾和亡老闆着上皮襖皮褲依次下到墓內,“擅盜此墓者禍及千秋萬代”十一字石碑直逼眼簾,二垓、三槐和四芾齊齊跪伏於地,悔意頓生。
亡老闆向一乘努了努嘴,一乘亦假心假意一番祈禱後對他們說:“各位此前盜墓無數,作孽多端,早已無所謂今生來世,怎會被眼前這區區咒語嚇到?這棺內金銀珠寶足可令你們今生享用不盡,棄之豈不可惜?”
另三人驚魂甫定,賊性難改,經一乘力勸,遂合力撬開棺槨,揭開槨蓋。但見一道巨光映照得洞壁的嶙峋怪石如一羣青面獠牙的惡鬼向眼前撲來,刺得眼睛生疼,嚇得五人仆地而跪,磕頭如搗蒜,口中唸唸有詞道:“神靈菩薩在上,我們實在是生活所迫才動此邪念,請饒恕我們吧。”
半晌未見動靜,貪財心切的亡老闆爬起身子觀望四周一眼道:“都起來吧,哪裡有什麼神靈菩薩,天空中的一道閃電而已,時辰不早了,快動手吧!”
其他人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打量四周,哪裡有什麼惡鬼,只見棺內放射出一蓬蓬耀眼華光,依他們的經驗,棺內定有罕世奇珍異寶,遂壓住驚惶的心神,合身向棺槨撲去。
當一乘領先站到棺槨前,一雙眼向棺*去,卻突然大叫一聲“有鬼”,一個身子向後倒來,幸得被亡老闆一把托住。另四人隨即向棺內望去,但見滿槨金銀珠寶當中臥着個花樣年華般美貌少女,一張面孔端的就似生前般活鮮鮮的。
這幾人本均是撈偏門出身的盜墓賊,見識過無數墓內乾屍溼屍,但像眼前栩栩如生的鳳兒公主屍身確屬僅見。
當下五人跪伏於地,告罪道:“大慈大悲的鳳兒公主啊,我等罪大惡極,驚擾了您的神靈,今生借您生前財寶換口飯吃,來世一定爲您當牛做馬。”
一乘炸墓時那聲爆響傳到山下,因路遙之故,正率領鄉親們在山腳下的田裡忙活的一韋隱隱聽見了,但他誤以爲是虎嘯熊嚎,或者是誰在山裡獵獸。但當那道閃電憑空乍現,他始知大事不好,定是賊人盜墓觸發麒麟丹所爲。聯想到曾有人發現亡老闆蹤跡,他立刻部署幾路人馬守住各山口,自己率人向山裡奔去。
亡老闆和一乘千算萬算,怎麼也沒算到麒麟丹會發出那道閃電,而正是這道閃電暴露了他們的行藏。當他們蒐羅盡棺內寶物準備撤離時,亡老闆堅持要取了躺在棺內的鳳兒公主口.含的麒麟丹。
一乘多少對麒麟丹咒語略知一二對其有所忌憚,便力勸他放棄,所掠其他寶物足可令他發一大筆財。亡老闆卻說,他此行就是奔麒麟丹而來,其他寶物抵不上麒麟丹之萬一。
一乘指着墓前石碑對他說:“還是爲你的子子孫孫積點德吧。”
那亡老闆卻說:“我就是斷子絕孫也定要一償所願。”
一語成讖,這或許就是亡姓日後絕種絕戶之由來,無從考證。
這一行喪盡天良的盜墓賊,攜了鳳兒公主墓內所有寶物匆匆下山而來,雖然選擇了一條鮮爲人知的路徑,最終仍然落入留守公主山一帶一二三四姓人家剩餘人員的包圍圈中,未消幾刻,便被憤怒的衆山民亂棍打死,頃刻爲餓狗分食。
一韋收拾好一乘等人所盜鳳兒公主墓內所有寶物,重新納入棺內,着人將墳墓再行修葺,恢復原貌。自此,由一韋始,他的直系後人恪守保衛鳳兒公主墓的職責,世代綿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