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不祥預感
數千裡之外的爾非同樣面臨了一個選擇。
慧善數十年間數度尋訪一江故里，卻每每無功而返，其根本在於人有時並非一定勝得了天，人在大自然面前往往非常渺小。
一江是小青的什麼人？無論是恩人還是愛人，她也是最愛他的那個人。數十年她持之以恆，一要完成一江生前夙願，二要送他的魂魄迴歸故里，多難她也要做到。但事實上她並未做到，在與大自然的搏擊中，她是失敗者。
她做不到的事，爾非能做到嗎？
常媛和伊倍認爲他做不到，就力勸他打消西行的念頭。
爾非卻表示不願退縮，他說：“曙光已照耀着前程，麒麟丹之迷已露出冰山一角，一二三四姓的生命密碼就在其中，你們讓我此刻放棄，就如同放棄我的生命一樣，我能答應嗎？”
他的話雖有唱高調之嫌，但卻不無道理。圍繞着麒麟丹的重重迷霧似已破解在即；一江既能利用麒麟丹除敵，那他一定是熟知麒麟丹咒語的。可喜的是，一江雖然不在了，但他留下了一個對爾非來說天大的喜訊，麒麟丹故里仍有一氏後裔堅守着祖宗的基業，那麼有關麒麟丹，有關麒麟丹咒語是否代代相傳至今？
伊倍便說了：“爾老師，既然如此，你一個人孤身前往太危險了，我陪您去吧。”
爾非搖頭道：“一個人危險，兩個人就不危險了？說好你只陪我到這兒的，屋裡還有一大家子等着你呢，身在外，我太不放心他們了。你回去了，我便可心無旁騖專心一意去辦好這事。”
伊倍說：“家裡不是還有林姐和山遠嗎？我實在是不放心您一人上路。”
爾非說：“林蕊終究一女孩，且有傷在身。山遠到底和你們之間有段距離，倒不是別的，他這個人不大管事，我不怎麼放心他。”
常媛卻不放心地說：“你一介書生深入蠻荒之地，才真是讓人不放心呢。別看你現在雄糾糾氣昂昂的，這一路艱辛坎坷，你不定經受得了。這事回去咱們再好好商量斟酌。現在去一江靈前磕個頭燒柱香，先求他保佑你們平平安安吧。”
爾非卻堅決地說：“其他均可商量斟酌，這一趟我是非走不可的。”
慧善看定他嘆了口氣說：“那就隨你了。”
在一江的靈堂，爾非和伊倍十分虔敬地在他靈位前磕了頭，慧善分別遞給他倆一束香供上了，然後看住爾非和伊倍說，孩子們，你們不辭勞苦到這兒，一定是有所爲而來。我老了，走不動了，不然非跟你們跑一趟不可。可以拜託你們一件事嗎？”
爾非馬上道：“但凡師太的吩咐，我們無不從命。”
慧善從一江的靈牌後面取出一個十分精緻的小木盒子，雙手捧着來到伊倍的面前，讓他打開。
伊倍顯然意識到了什麼，恭敬而小心地打開了盒蓋，裡面紅色襯底躺着一縷髮絲。
於是他問：“太奶奶，您是讓我們把太爺爺的頭髮帶回老家？”
慧善從身上掏出一小塊紅綢布，將盒子裡的髮絲一分爲二，嘴裡唸唸有詞道：“你一半兒，我一半兒，你的一半送回老家，我的一半讓它伴我終身，你說好嗎？”
接過慧善包好的那一小縷髮絲，伊倍與爾非相視了一眼對慧善道：“太奶奶，那您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報喜信兒給您聽。”
慧善道：“那也不一定，就算我死了，你來這兒告訴我，我也一樣聽得見的。”
依依惜別，伊倍哭了個稀哩嘩啦。第一回見曾祖母，再一回不知是何日，她老人家是否尚健在！
慧善的眼角也掛了一行淚，她含淚而笑道：“乖孫孫，不哭，你能來讓太奶奶見一面，這世上我就再沒啥惦記的了。記得好多年都沒流淚了，都是你惹的。好好的，路上，好好的，幾時再來讓我看一眼，喜信兒還是活着收到好哇！”
在返回鄭洲的路上，爾非和伊倍就隱隱覺得不安，這種不安是辛恬的一個電話引起的。小女子在打給心上人的電話中，先是撒了一會兒嬌，然後不無抱怨地說：“有兩天沒好好吃上一頓飯了，都快沒力氣跟你說話了。”
伊倍便奇怪了，以前林蕊每天一早買來早點帶回一天的菜，中晚餐也幾乎是她一人包乾了，怎麼現在倒會讓辛恬餓着呢。於是他開玩笑說：“是不是你得罪林姐了，她趁我不在懲罰你了？”
辛恬馬上意識到自己撒嬌撒過頭了。林蕊再三囑咐過她，不要讓家裡發生的事擾亂兩個在外奔波的男人的，一切讓三個小女子自己搞定。她趕緊改口說：“我在減肥呢，這段時間長胖了不少。”
伊倍說：“你又撒謊了吧，昨天你還說想我想瘦了，怎麼就一天會胖得要減肥了。一定是衣依又欺負你了。把電話給她，讓我好好訓她一頓。”
辛恬馬上慌了地說：“她哪敢欺負我呀，只有我欺負她的。她現在下樓了，不能接你的電話。伊倍，你幾時回呀，我想死你了。”
爾非就坐在伊倍的身邊，想不聽伊倍和辛恬在電話裡調情都不行。辛恬從不會撒謊，但她這次肯定撒謊了。爾非立刻撥打衣依的電話，鈴在響，沒人接。
他哪知道並非沒人接，而是衣依的電話在林蕊的手上，她一時之間不知是接好還是不接好。衣依正在裝神弄鬼，不可能接這個電話。如果林蕊代她接了，細心的爾非一定會覺着奇怪。
正思量着，她自己的電話又響了，肯定是爾非追根究底來了。他這些天從來都是晚上纔打電話過來的，一定是辛恬那邊走漏了什麼風聲，這小妮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倆人一對上話，爾非便問衣依去哪兒了。林蕊只得撒謊說，她下樓去小區裡散步去了。爾非果然一眼洞穿了問：“她何時有這種閒情雅緻的，你調教出來的？”
林蕊正尋思着怎麼圓這個謊，爾非緊接着追問道：“是不是你沒照看好她，令她的病又犯了？”
擔心自己應付不了他，林蕊想趁早結束這通電話，便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衣依好着呢，我們都好，你就別一心二用，快快辦完事快快回來把我們都監督着，就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了。”
辛恬和林蕊今天的電話均表現出一定程度的反常，爾非怎放心得下。一回到鄭洲，他就催伊倍立刻起程趕回三個小女子身邊。伊倍有點兒兩頭爲難。爾非此去兇險難料，他割捨不下放他而去。可家裡的三個女孩又委實令人擔心，此前又曾有人兩度撬鎖入室，目標雖奔着麒麟丹，但三個花樣女孩是男人都會起了色心的。
還是他母親常媛識得大體，說：“世上惟有人是最重要的，而所有人中女孩是最應受到男人保護的。倍兒，聽老師的話，回吧。”
伊立也說：“爾老師這邊雖吉凶難卜，到底不是一兩天的事，一切都有轉寰餘地，不是有句話，車到山前必有路嗎？”
伊倍仍猶豫難決，常媛說：“孩子，去吧，幾時把那女孩領來讓媽好好瞧瞧，我之前可是沒想到能有一個死心踏地愛着你的媳婦的。”
伊倍只得聽從他們的意見。他這邊剛走，爾非便上街去搜羅一應路上必備物品，也準備上路了。回到酒店，常媛在等着他，已經買好第二天飛靖洲的機票。
晚上，爲答謝常媛和伊立，爾非在下榻的酒店擺了一桌。他和伊立幾乎雙雙喝醉，因身世之故，倆人均說了許多傷感的話，很有些推心置腹互爲知己的味道，惹得常媛垂淚漣漣。
翌日上午9時，爾非帶好隨身物品，在大堂結賬時，常媛趕來了，定要送他去機場。
爾非有些埋怨地說：“昨晚不是說好了，我一人輕輕爽爽上路的嗎？我可不想再看到您昨晚那一副模樣。”
常媛笑着說：“我那也是被你和伊立惹成那樣的。自倍兒的父親死後，我就從沒好好痛快地哭一場了，無論怎樣牽掛着倍兒，我也只能暗地裡落淚，是不想把厄運帶給我現在的家。好了，倍兒有你這樣一位好大哥，從今往後我完完全全放心了。我趕來送你，是不是有點巴結的味道？”
爾非也笑道：“我纔是千里迢迢趕來巴結着您呢，此行端的不虛啊。”
叫了輛車，爾非上車前，似有所期待地四處張望着。常媛便問他是否還有未了之事。
爾非忙搖搖頭說沒有。常媛揭穿他道：“我看你是在找昨晚跟你一起喝酒的人吧？”
爾非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覺得跟立哥挺投緣的。他會不會醉着還沒醒？”
常媛立刻取笑道：“好哇，你這兒連立哥都叫上了，他卻躲在屋裡睡大覺，要不要我打個電話吵醒他？”
爾非笑着搖頭上了車。
在機場，爾非臨入關前，常媛似極正式地向爾非伸出手，很真誠地對他說：“爾老師，希望你能事遂心願平安歸來，更希望在你手上破解麒麟丹密碼。”
爾非的眼睛立即潮了，而常媛業已淚流滿面，哽塞地說：“見到你和倍兒，我既高興又難受，實在是不願看到你們身罹麒麟丹咒語之難，隕命在人生最美好的時刻。”
爾非連連點頭聲音喑啞地說：“阿姨，正是爲了這個，我才堅持要走這一趟的。無論最後的結局會是怎樣的，我努力過，爭取過，就算那一天真的來了，我死而無憾。”
常媛頓時淚飛如雨，強制自己不哭出聲的背過身，無力揮動了下手，小跑着出了候機大廳。
爾非穩定着情緒上了飛機，找到座位上坐下。
鄰座一名男子拿本雜誌蒙着臉似在小憩。哪有剛上飛機就打瞌睡的？爾非不由多瞧了一眼，誰知雜誌下竟爆發出一陣朗朗長笑，爾非一把奪下雜誌，露出伊立一張自得而狡黠的笑臉。